●24歲的他是一名肌無力患者,醫生斷言他的生命歷程只有28歲 |
東北網哈爾濱5月8日電 《假如我能行走三天》成為2003年度暢銷書,可他的作者——24歲肌無力患者張雲成卻無力舉起證明自己成就的獎杯。
獎杯之重,雙手無力卻用堅強捧起
4月10日,一輛輪椅被緩緩地推上了中央電視臺的演播大廳,輪椅上坐的人現場的觀眾並不熟悉,更少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然而,他卻與楊利偉、姚明等名人一起並列為『2003年中國青年年度人物』。
主持人介紹,『這是一個特殊的領獎者,他患有被稱為基因癌癥的進行性肌無力癥,命中注定只能活到28歲,他的雙手現在甚至無力抬起觸摸一下代表著他成就的獎杯,但是5年前,這個叫張雲成的年輕人克服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開始了一項「浩大的工程」———為自己以及其他患者的存在留下見證。在這本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筆寫成的著作中,我們看到的是與病魔斗爭的頑強意志和作者生活的辛酸……』
聽著主持人動情的講述,現場觀眾的眼睛慢慢地濕潤了。
只有一天學齡的輟學生
『呱嗒呱嗒』,五大連池市一村辦小學的破木牌被風吹動與牆面發出輕微的撞擊聲,木牌邊上一個瘦弱的孩子無力地倚靠在牆邊曬太陽,操場上其他孩子都在歡快地玩耍著,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充當觀眾。上課鈴聲響起,在別人的攙扶下,他艱難地走進了教室。
張雲成是張學臣夫婦的第四個兒子。前兩個兒子與同齡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直到老三雲鵬卻得了一種怪病,三四歲的時候走路摔跟頭,五六歲時只能扶著童車走路,十歲以後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夫婦倆想盡了辦法為雲鵬看病,卻始終找不到病因。1980年,雲成降生了。噩運再次降臨。3歲時,雲成出現了與三哥同樣的癥狀,走路經常摔跟頭,腳尖向外撇。張學臣抱著孩子幾乎走遍了國內的大醫院。在北京,一個醫生告訴他,你不要再治了,這孩子得的是基因病,無藥可治。
聽說礦泉治腿病的偏方,張學臣舉家搬到了五大連池。張雲成的母親李敬芹至今回憶起雲成三歲時泡冷泉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叫聲仍心疼得直掉眼淚。然而,神奇的泉水對雲成的疾病不起任何作用,到了學齡,他已經失去像其他孩子一樣走路上學的能力。
『叔,你還是把他接回去吧。』班主任老師面帶愧色地央求張學臣。孩子行動不方便,同時也怕其他同學的欺負,張學臣不再送兒子上學了。張雲成為期一天的學習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在書中,張雲成這樣回憶當時的感受:『那天,我趴在炕上哭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進過學校。在後來的十幾年裡,我曾無數次憧憬自己又去學校讀書的樣子。有時,一個背著嶄新書包的六七歲小孩走過我的視線,我都會很感慨:覺得自己像一個已入暮年的老人。離開了學校,但我還要學習呀。沒有老師教,我自己學,學語文課文分段,也不知道自己分得對不對,也沒人給我看;遇上一個新數學定律,我不知道怎麼纔能將它靈活運用;散文應把握一個什麼原則纔能形散神不散?什麼是名詞、動詞?我都不知道。』
寫作從學拼音開始
大約在12歲的時候,張雲成第一次接觸到了小學課本。翻開課本,上面一幅幅漂亮的圖畫吸引了張雲成,每幅圖畫下面還有字母。『哥,這是啥呀?』『拼音唄。』『拼音是乾什麼用的?』『懂了拼音,所有的字就都能拼出來。』與大哥無意間的對話,引起了雲成對拼音的興趣。『學會了拼音就能拼出漢字,這就意味著我不用老師也能自學語文了。』有了這個想法,張雲成很興奮,他纏住正在上初中的二哥教他學習漢語拼音。
學會了拼音,張雲成找到了自學的鑰匙,一本破字典成了他自學的工具。每天除了給三哥喂飯,陪三哥聊天,就是坐在土炕上練字。書、報是張雲成最好的老師,遇到不認識的生字、生詞他就記在一張小紙條上,在一頁書上找不出一個生字曾是他的夢想。二哥支持雲成自學,經常給雲成借適合他看的書。
12歲那年,雲成寫出平生的第一篇作文———『小雞捉蟲子』,盡管是一篇看圖作文,只有一百多字,可他還是鄭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此後,二百字、五百字、一千字,作文的字數隨著興趣的產生而不斷增加。張雲成說:『我從沒想過要放棄,我要超過同齡人,在生字方面已經超過一些孩子了,作文也要超過他們。』16歲的時候,雲成的文章中就出現了『最難築的是人生之路,最動聽的是生命之歌』的句子。
附近的叔叔、大爺看到雲成這麼用功學習都會來到小屋裡關切地問上幾句,可也有人不理解地搖搖頭走開。雲成明白他們的意思,活著都困難,學得再好有什麼用啊。可雲成有自己的打算,『我要成為一名作家,』這個理想雖然還有些模糊,但是在奔向理想的道路上張雲成已經踏踏實實地邁開了腳步。
『作家』是這樣煉成的
在一篇文章中張雲成這樣寫道:『理想是人心上的太陽,它能照亮生活中的每一步路。於是,我勇敢地向理想走去,我有一個美好的願望,寫一本書,當一個作家。』
張雲成每天的寫作大都是在咳嗽聲中開始的。由於身體虛弱,張雲成常年患有肺感染和支氣管炎,一年四季打吊瓶。發燒後就咳嗽,每天無法入睡一直要咳到23時許。咳嗽時,母親用一個塑料袋在床頭接著。第二天早晨起來,頭腦昏昏沈沈的,這時他會選擇一個最舒服的方式坐好,然後,艱難地在紙上落下第一筆。
除了病痛之外,他還要應付日漸軟弱的肢體所帶來的不便。
張雲成在書中詳細記載了這種痛苦:『平時寫東西,寫了十分鍾手就握不牢筆了,左邊臀部也硌得很疼,必須把身子側著靠牆,右手放在炕上休息一下。寫十分鍾需要停下來休息一分鍾……越往後寫就越累,左腿開始發酸,後來就是酸疼,好像不過血了……』
『寫作時最讓我頭疼的有兩點:冬天和發燒。』張雲成說,『在冬天,屋子裡涼一些,這種涼是相對而言的,像健康人並不覺得涼,而我和三哥會覺得冷,腳如果不蓋上就會凍傷,更別提露在外面的手了。冷還會引起發燒,全身發涼,跟潑了涼水似的,胸口疼,後背也疼,尤其是頭疼,疼得連想東西都很難受。』
寫作的同時,病癥也在日益加重。每感冒一次,張雲成就會感到病情加重了一分。肌體力量的消失以不易察覺的方式進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在1998年的一封信中,張雲成寫道:『我已經快握不住筆了。前些日子,我吃驚地發現我的大拇指根與手背之間有一條明顯的塌陷溝,我想這就是肌肉萎縮後留下的痕跡吧。如果大夫不說,我還真沒發現。這只手這兩年多寫一會兒字就會覺得很累,我心裡很害怕,我真的怕有一天我會握不住抒發我心懷的筆,那種生活真是不可想像。』
現在就開始寫書
1996年,張雲成結識了某省級媒體的編輯,這個人被張雲成稱為『指引我寫作的人』。當時,張雲成正處於人生的黑暗期,他惟一的知己二哥張雲纔外出打工,張雲成的生活變得更加寂寞、孤獨,每天只能和三哥枯坐在炕頭。他給媒體寫去一封內容消沈的長信,傾訴內心中的痛苦。
這封滲透著作者淚水、辛酸的長信讓每個看過的人感動,同時也感動了編輯。從此,好心的編輯把幫助這個殘疾孩子寫書當成了自己工作以外最重要的事業。
1998年,編輯給張雲成郵來一封催人振奮的信,提出了『現在就開始寫書』的建議。
此時的張雲成已經在報紙上發表了多篇文章,他甚至學會了五筆字型,熟練地運用掌上詞典。每天一篇,張雲成正邁著紮實的步伐向理想前進。
我要寫書,我還不能死
2002年,張雲成的書即將結稿,可能是積勞成疾,張雲成的身體也恰在此時變得極度虛弱。命運為他設置了最後一個關口,7月3日,張雲成與死神進行了成功前的最後一戰。
當天,張雲成起床後突然感到胸口劇痛,無法正常呼吸,肺中及大腦缺氧,心跳幾近衰竭。醫院診斷為肺炎和感冒,治療後卻不見任何效果。張雲成一直趴著、咳嗽著。三天後,張雲成被緊急轉院,在北安確診為『肺結核』,接著就是五天五夜的昏迷。
在書中,張雲成這樣記述當時的情景:『這時,大哥已在醫院走廊裡哭得不成樣子。媽媽怎麼喊我也不醒,只是在那兒喘著氣兒,對外界毫無反應,一直到晚上還沒有醒來。不管是家人還是親戚都對我失去了信心,就連大夫也覺得我不行了,對我爸說,為孩子准備後事吧。』
『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我的書還沒寫完呢。』就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昏迷中的雲成卻喊出了這句話。對世界的最後一點留戀,給了張雲成那衰弱的身軀戰勝病魔的力量。熬過危險的黑夜後,張雲成終於睜開了眼睛。
張雲成說:『也許,我的生命就是為了這本書存在的,這生命的歷程就是追夢的歷程,我要用熱情再次擁抱生活。當我再一次坐起來,再次面對往日學過的課本時,我感到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緊迫感。生命有限,而該做的事又太多太多。生命給了我第二次機會,我不能辜負所有人的期望,我必須做出一番無愧生命的大事。』
2003年4月1日,張雲成嘔心瀝血之作《假如我能行走三天》正式由漓江出版社出版發行,一個月後又追印了八千冊,這本書成為了近年少見的勵志暢銷書。
用夢想來報答媽媽
成功並未帶給張家更多的變化。張學臣一家人仍住在五大連池清泉村的幾間低矮的土房內。
4月23日,記者采訪時,張雲成剛剛從北京歸來。眼前的雲成,清秀靦腆,從不多說話。他二哥張雲纔告訴記者,雲成從小很少與外界接觸,所以不擅言談。
土炕上多了一臺電腦,這是好心人資助的。前年的一場大病後,張雲成的雙手已經失去了活動能力,他只能練習叼著筷子敲擊鍵盤寫作。
雲成說,他的人生有十三個願望,寫書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今年,他終於成為省作協會員,人生的第二個願望———成為作家也實現了。現在,他正在寫第二本書,並准備用這本書的稿酬實現人生的第三個願望,報答媽媽的養育之恩。
在書中,雲成這樣寫道:『假如我能行走三天,我將自己穿衣、洗臉,並且即使晚上整夜不睡,也要替媽媽給三哥翻身,給媽媽減輕負擔,讓媽媽睡一個完整的覺;假如我能行走三天,我會去拼命乾活掙錢,給媽媽買她最愛吃但捨不得買的香蕉,讓媽媽過上幸福的生活;假如我能行走三天,我將補上這些年來對父母家人所欠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