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哈爾濱7月12日電 題:『結伴』高原728天——訪黑龍江省首批援藏乾部馬裡
王萌
黑龍江省首批援藏乾部近期陸續回家了。從2002年7月初入藏至今,我省的援藏乾部與雪域高原相伴度過了近兩年的時光。兩年中,他們經歷了高原反應對意志的折磨,也享受到了忙碌工作帶來的充實和藏族同胞真誠的友誼。回首剛剛過去的兩年,援藏乾部都充滿感情。馬裡是他們中的一員,他說:『那裡是我的第二故鄉。』
『回來了,剛剛到。』電話中,我省首批援藏乾部、曾任西藏自治區日喀則地區謝通門縣縣委書記的馬裡聲音中還帶著疲憊。2002年7月初入藏,他已經在謝通門縣工作了近兩年的時間。今年7月7日,記者與他聯系上時,他剛剛結束了援藏任務回到牡丹江市東寧縣的家中。
『我已經過慣了高原的生活,回到黑龍江反而覺得有點不習慣。』馬裡解釋道。援藏的乾部都有這樣的感覺,回到省內『角色』轉變不過來,反而要適應一段時間。
入藏之前,馬裡是牡丹江市東寧縣的縣委常委、副縣長。得知他回到東寧的消息後,這幾天來看望他的好友和同事絡繹不絕。掐指算來,這次援藏工作整整持續了728天。馬裡自認為兩年的高原生活對他的外表改變不大,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滿頭烏發已經染上了些許白霜,同時,當年那個只有38歲的年輕乾部已經跨進了不惑之年。
『兩年時間對外表的改變畢竟有限,但是對精神的磨礪卻足以讓我受用終生。』馬裡說。他告訴記者,在高原上的工作雖然忙碌,但是讓他真正感到了充實,『也許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因此,這段時間必定是我今生最寶貴的一筆財富。』
上任之初遭遇『下馬威』
2002年6月份,根據中央四次援藏工作會議的精神,有關部門在哈爾濱、大慶、牡丹江三個城市選拔援藏乾部。牡丹江地區有二百多名乾部報名。經過層層選拔,馬裡憑借著在東寧縣三岔口朝鮮民族鎮當過鄉黨委書記有領導經驗的優勢而幸運入選。7月2日,他和牡丹江地區的其他6名同志轉機到達西藏自治區山南地區供噶機場,他被自治區黨委任命為日喀則地區謝通門縣的縣委書記。7月6日,陪同團的同志將他們送到了謝通門縣,7名同志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正式開始了援藏生活。
巍巍的雪山,茫茫的戈壁,青藏高原曾是多少人夢想的淨土。但是真正長時間地在這裡生活,卻完全是另一種心情。汽車載著7個援藏乾部在道路上行駛。說是路,其實就是河灘和山坡,汽車在上面顛簸蝸行,八十公裡的距離走了四個半小時。透過汽車的玻璃窗,雪域高原給馬裡這個從未與西藏謀過面的黑龍江人的第一印象是荒涼。用他的話說,就是山多見不到樹,水多見不到船。由於生存環境惡劣,高原上植被稀少,除了苔蘚之外很難見到綠色。
陪同團的當地乾部介紹,謝通門縣的總面積是一萬四千多平方公裡,總人口四萬多人。縣域之內多是寸草不生的戈壁和石頭山,上面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土,只在山腳下存在零星適合耕種的土地。更為嚴重的是,這裡是西藏自然災害最為集中的地區,地震和泥石流輪番在這裡肆虐。馬裡說,在謝通門他至少經歷了6次地震。
幾名援藏乾部6日晚到達謝通門縣城,7日就正式投入到工作當中。沒想到14天後,當地惡劣的生態環境就給幾個初來乍到的客人來了一個『下馬威』。21日,通門鄉暴發了罕見的泥石流,泥水夾雜著巨石從山上衝下來,民房一排排地在眼前被衝倒。顧不得高原反應,援藏乾部馬上搶險救災、切斷電路、疏散群眾,救援工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後半夜。事後統計,這次泥石流雖然造成了巨大的財產損失,卻沒有一個人員傷亡。馬裡自豪地說:『初到西藏沒有工作經驗,但是第一次處理自然災害我們卻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征服高原先過身體關
『在高原工作,最難過的還是身體關。』馬裡說。謝通門縣平均的海拔是4300米,縣城所在地海拔也在4060米,空氣的含氧量不到平原上的一半。在縣城工作了幾天,7名同志都出現了嚴重的高原反應,胸悶氣短,隨後又出現手腳乾裂等癥狀。參加援藏的趙國海說,這種感覺要持續一個月,最多的要達到兩三個月。
『最難以忍受的還是失眠。』馬裡說,由於高原反應連續幾天睡不著覺,睜著眼睛一躺就是一夜,這是一種很恐怖的感覺。緩解高原反應也沒有其他辦法,馬裡說,只有自己給自己找事做,分散注意力。
過了身體關,還要過飲食關。據介紹,由於獨特的地理條件,藏民不食用蔬菜,他們的主食是青稞,並食用生肉乾來攝取體內必需的維生素。援藏乾部來到高原,蔬菜的供應同樣也不充足,只能吃藏族食品。馬裡說,他經常吃藏民的生肉乾,謝通門縣的縣長多吉旺久還把生肉乾作為禮物給他寄到了家裡。
大家最喜歡食用的還是酥油茶,幾乎人人必喝,成為了生活習慣。特別是春秋季節氣候乾燥,防止嘴脣乾裂,酥油茶是必不可少的。
援藏乾部進入之後,在縣政府機關食堂的基礎上建起了新式的餐廳,取消原先的小灶,每人每天交13元錢,實行自助餐。這一舉措作為機關管理改革的新風尚還上了《西藏日報》。
最缺少的是時間
此次援藏,援藏乾部們為謝通門縣帶去了1500萬元的資金。馬裡說,這些錢真正是牡丹江人一分一分捐出來的。拿著這筆巨款,馬裡感到肩上的擔子沈甸甸的。可是到了當地後,他卻發現需要改變的地方太多,這點錢真是杯水車薪。
據介紹,謝通門縣在全地區的地位是人口較多、地域較大,在全地區分別排位在第四和第三。但是由於道路險峻交通不便,縣城相對又比較閉塞。
援藏乾部剛來到這裡,全縣城還沒有一家像樣的商店,縣城裡見不到樓房,沒有像樣的浴池,洗澡要到附近的溫泉去。縣域經濟以農牧業為主,農牧民的交易還停留在以羊肉換青稞、以青稞換羊肉的易貨貿易階段。
改變縣城的面貌先從改變人的觀念入手。2002年,一座網架結構的通門商城拔地而起,縣城裡第一次有了大型超市。建立了商店,現代貿易就有了載體,無形中老百姓的經濟意識也增強了。
有了第一座大型商店後,居民們的公益意識也提高了,隨後縣裡又籌建了第一座水衝式公共廁所,組織了第一支環衛隊。說到建公廁,馬裡還講了一個笑話。公廁剛建起來時,許多當地的小孩經常往裡跑,開始大家不理解,時間長了人們纔明白,廁所建得乾淨漂亮,小孩子經常進去捉迷藏。
謝通門縣小學原先是一座危房,學生們住校晚上都睡在地板上。援藏乾部來了之後重建了『完全小學』,建成後的小學校高大漂亮,有舒適的住宿環境和先進的教學設備。
針對謝通門縣農業作物品種單一的現狀,援藏乾部為那裡帶去了高產的玉米,作為當地牲畜飼料麥秸和青稞的替代品。馬裡說:『引種之初,當地人還不相信能夠成活,經過兩年400多畝的試種,黑龍江的玉米終於在高原紮下了根。』他們還給謝通門縣帶來了黑龍江的楊樹苗,到他們離開那裡的時候,兩萬七千畝的楊樹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時間不夠用。』這是幾名援藏乾部的共同感覺。馬裡說,剛到西藏時考慮到晚上會寂寞,所以,允許大家雙休日時玩玩撲克。但是工作開展起來後,太多的事情等著處理,時間都被繁忙的工作填補得滿滿的,入藏兩年他沒摸過一次撲克牌。
離開了高原,馬裡仍十分留戀那裡。他自己總結,遺憾多於成績,感覺上許多工作還沒處理完。馬裡說,謝通門縣的道路險峻影響經濟發展,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他一定要把謝通門和日喀則地區中心城市的道路修起來。
援藏乾部高原扶貧
馬裡與藏族小姑娘益旺拉姆的『父女親緣』開始於2002年。當時,馬裡到縣『完全小學』去走訪,從學校那裡他得知了益旺拉姆小姑娘的情況。據說,小姑娘家是當地的貧困戶,除了能享受到國家的民族政策之外,小姑娘的日常生活成了問題。看著小女孩天真的大眼睛,馬裡決定資助她求學。此後,隔一段時間,他就給小姑娘寄去學費,並關心她的學業,益旺拉姆成了他『領養』的藏族女兒。
援藏乾部們由益旺拉姆身上想到了更多貧困的藏胞,國家的援助畢竟是有限的,他們決定自己出資幫扶貧困戶,出資最多的乾部一次性拿出一萬元。幫扶試點卡噶鎮下角村用援藏乾部資助的一萬元買來了肉羊搞短期育肥,解決了暫時的困難。藏歷新年,村民們把肉乾和羊毛線送到了縣委機關大院以示感謝。
馬裡說,兩年當中,每名援藏乾部都積攢了許多藏民親手紡的毛線,『手工毛線雖然沒有機織的勻稱,但代表了藏胞的一片心意,我准備帶回家後讓愛人織一件毛衣穿在身上。』
『援藏乾部為藏民帶去了先進的農業技術,指導他們發展經濟。而與藏胞接觸的過程中,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優秀品質也時刻在教育著我們。』馬裡說。
由於是游牧民族,藏胞普遍給人的感覺是粗獷豪放,而實際上他們的性格中也有害羞的一面。馬裡說,剛到西藏的時候許多藏民見到他們還躲躲閃閃的,這種害羞在熟悉了之後又演化為一種真誠。馬裡在高原上交了許多藏族的朋友,而最讓他尊敬的是一個叫中紮西的29歲的年輕人。
中紮西是達那答鄉的黨委書記。工作當中馬裡就發現他雖然年輕,但工作辦法多,辦事效率高,而且對事業具有一種寶貴的獻身精神。2003年,中紮西被任命為縣委委員。按照慣例,作為縣委書記的馬裡找到他談話,『不到三十歲就進入縣領導班子,前途遠大,你對今後有沒有什麼打算?』沒想到,中紮西認真地說,『我們全鄉還有幾十戶貧困戶,在我的任期內能讓他們脫貧就是我最大的追求。』聽了這話,馬裡竟然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告訴記者,他以前聽過無數次長篇大論的工作報告,但都沒有中紮西這幾句發自肺腑的話打動人心。有中紮西這樣的好乾部,西藏的未來充滿著希望。
一百多條哈達,援藏的最大收獲
『縣城的街道變樣了,經濟發展也有了新思路,完成了援藏工作幫助當地經濟由快速發展向跨越式發展的目標。』援藏乾部趙國海說。據介紹,當地還注冊了第一個商標『朗瑪卡噶』,藏刀的生產改變了落後的經營方式,形成了公司加農戶式的銷售聯合體。現在,在謝通門縣城內制作藏刀的工匠是最富有的人。
對於當地的變化,老百姓看在眼裡。他們對這群不遠萬裡走上高原真心為當地經濟提供服務的人產生了難以割捨的親情。今年6月16日,是我省援藏乾部離開當地的日子,就在這一刻上演了一幕群眾自發上街送別的感人場面。
據馬裡介紹,15日,縣裡開了歡送大會,原定第二天一行七人就乘車離開縣城。但可能是前一天的歡送大會走漏了消息,16日一早,幾個人走出宿捨發現,近千名藏族群眾已經聚集在縣委大院和街道的兩側,自發地為他們送行。『紮西得勒』、『一路平安』當地的老百姓用漢藏兩種語言表達著內心真摯的感情。乾部們走下汽車,一路喝著青稞酒,脖子上掛著哈達,短短一公裡的解放路,他們走了三個小時。
馬裡說,當時的情景只能用灑淚而別來形容,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哭,眼淚都落到了酒碗裡。走出了縣城,他已經不記得與多少人一起喝過青稞酒,但是數一下脖子上的哈達總共是一百多條。馬裡說:『這些白色的哈達是我此次援藏最大的收獲。』
『4300米的高原是我人生海拔的頂點,』馬裡告訴記者,回到家裡他仍然時時牽掛那座小縣城,這是一種思鄉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