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2月10日電 在『漠漠大荒,苦寒絕塞』的北大荒,卻有著山水縱橫、土地肥沃的三江平原,在人漠雪野的惡劣生活環境中,有著『棒打孢子瓢舀魚』的豐饒物產。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塑造出了一個與天抗爭、充滿魅力文化的民族,這就是赫哲人,我國人口最少的少數民族之一。
圖:每年的11月末至第二年的1月末,千裡冰封的黑龍江,依舊是赫哲人冬季捕魚的好地方。
祭江
四月下旬的清晨,春寒料峭。第一縷朝霞悄悄地將—抹紅暈籠罩在黑龍江畔的街津山上,四周靜謐而安詳,這時在江畔,一項赫哲漁民心目中最神聖的祭祀——祭江開始了。
今年65歲的畢春勝,是個在黑龍江的風裡浪裡滾打過來的赫哲族漢子。今天,他與同船捕魚的伙計老付一起照例要進行這幾百年來傳承下來的風俗。按照赫哲族祭祀辦法,兩人先用江水洗了手,漱漱嘴,然後將帶來的祭品一件件擺到鋪著紅布的方條桌上。雞、魚、點心、水果、燒酒,襯著畢春勝和老付一臉的莊重。他們點燃香火,向大江跪拜,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讓心中的一份企盼和希冀,連同那杯高高舉起後倒入江水的燒酒—起,隨滾滾東逝的江水一起帶向遠方,奔流到海。
『祭江』在赫哲人的生活中,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那時的黑龍江水域比現在寬闊得多,春天解凍的江水,馱著一層層的冰排橫衝直撞,肆意奔流,有時會將岸邊赫哲人居住的馬架子撞塌或淹沒,那時的赫哲人以為這是大江的神靈在作怪,便在氏族族長的主持下祭拜江神。人們將捕來的魚擺在岸邊的石頭上,點燃柴火,全族人伏地磕拜,祈求大江保佑他們在一年裡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幾百年後的今天,赫哲人已不再相信江神的存在,可每年開江的時候,祭江卻依舊是不能少的,因為這是他們對於民族歷史上的傳承,對美好未來的期盼,對祖先的懷念。
灘 地
用魚叉捕魚、用紮槍狩獵是赫哲人最原始的捕獵方式。而隨著漁網的使用,赫哲人每天在江上捕完魚後,就會選一處水域寬闊、水流平穩又背風的地方,安營紮寨生火做飯。同時要將使用過後的魚網鋪在沙灘上晾曬,這就是『網灘』。赫哲人日夜在『網灘』上捕魚、曬網、生活,漸漸地人們就將這種野外生存的地方稱作『灘地』。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赫哲人在『灘地』的居住條件都是按照先祖的傳統,因地制宜。據史籍《晉書》記載,赫哲人『夏則巢居,冬則地處』,就像赫哲族老人說的,夏季則巢居(住在馬架子上),冬季則穴居(住在地窨子裡。所謂的『地窨子』是在江岸的背風處挖一個大坑,用幾根木頭椽子搭起來,再用柳條子蓋住,然後用土培上。裡面還可以搭上火炕。小的『地窨子』住兩人,大一點的能住四五人,冬暖夏涼。
現在,在黑龍江下游的同江市街津口釣龜臺灘地、哈魚灘地及八岔赫哲族村的下河口子灘地,依然能看到許多傳統的『地窨子』。特別是到了冬捕季節,赫哲人依舊喜歡住在夏秋捕魚的地窨子裡,到已經熟悉的『老窩子』(老地方)下網。
冬 捕
赫哲人開始冬捕的時候,黑龍江上還跑著一趟趟的冰排。可捕魚的老鄉蠻不在意地在冰排碴死的冰面上跑過來跑過去。他們揮動著沈甸甸的冰釧,在已經凍結實的冰上,鑿出許多一米大小的『冰眼』,往裡面撒著一種被赫哲人叫作『冬板兒』的掛子網。
他們將『冬板網』的網繩,拴在一根3米長的木棍梢子上,再將這種叫『穿線杆』的木棍插入冰眼裡,順著江水的流向,猛地一推,『穿線杆』就帶著網繩飄向下一個冰眼。有人在那個冰眼上再猛地一推,『穿線杆』又—次順流而下,被人從另—個冰眼裡再撈出來。於是,『冬板網』就這樣—片片地被『穿線杆』牽引著撒在了冰面下的江水中。幾個小時後,漁民『溜網』時,就能從這種小眼的膠絲掛子上摘下黑龍江特有的冷水魚——白鮭魚、山?魚,每斤能賣到5?10元錢。
除了『冬板兒』捕魚之外,在撫遠縣的依力嘎灘地,赫哲人冬捕還用另一種方式--『鈴鐺網』捕魚。
『依力嘎』赫哲語是『金色沙灘』 的意思,這裡水域寬闊,水流平緩。每年冬天,赫哲漁民就在這裡選擇一塊平坦的冰面,將一個5平方米左右的木板房建在冰面上。他們先用木杆在刨開的一排橫向『冰眼』裡插上一排網柵欄,然後在木板房內刨一個1.5米見方的『冰眼』,將一種張著口的索網放進江水裡,網繩連著木板房內支架上的一串小鈴鐺,如果被網柵欄截住的魚鑽進了張著口的索網,網繩上的鈴鐺會馬上響起,捕魚人馬上收緊網繩,進去的魚沒有一條能逃得掉。然而這種鈴鐺網必須有兩三個人輪流守著,兩眼盯著鈴鐺,來不得半點馬虎,有時吃住都得在這5平方米的空間裡。雖然捕到的魚的品種和數量多一些,但實在是好辛苦。
鰉 魚
春天是黑龍江、烏蘇裡江捕魚的旺季,赫哲人漁民以捕到黑龍江鱘鰉魚而慶幸。這種明清時期專門進貢給皇帝的稀有魚種,今天在黑龍江流域已經不多見了
對於赫哲漁民來說,能捕到鰉魚,是他們最高興的事了。
鰉魚屬鱘魚類,體形與鱘魚相似,無鱗,身長可達到5米多。它的肉鮮美,卵名貴,生活在東海的韃靼海峽,春天游到黑龍江下游和烏蘇裡江產卵,冬天再和幼子一起游回大海。
關於鰉魚,在赫哲人當中還有著一個故事。
康熙年間,有位叫額德力的赫哲族青年,練就了一手叉魚的好本領,名揚方圓百裡。有一次,他在江中叉到了一條大魚,卻怎麼也挑不上船,反而被大魚弄翻了船,帶走了魚叉。額德力情急之下,一個猛子紮進水底,用力抓住大魚的尾巴一直游了二三十裡,纔將魚制服。正巧這時駛來一條官船,官爺見到這麼一大條魚頓時眉開眼笑,讓額德力裝上大魚,和他去京城獻給皇上。
康熙見了大魚也非常驚奇,問額德力這大魚的名字。額德力便請皇上給起個名。康熙先寫下一個『魚』字,然後思索片刻,對額德力說:『朕見此魚非同一般,堪稱天下魚中之皇,朕就叫它「鰉魚」吧。』
從此,赫哲人每年捕到兩丈有餘的大鰉魚,都要集中放到『鰉魚圈』裡,等到初冬季節運往京城。
這傳說或多或少、或深或淺代表著赫哲人對鰉魚身價的認識。現在赫哲人捕到的鰉魚依然極其珍貴。每年開春冰排融化之後,赫哲人都會在江上專門捕撈從大海逆水游到黑龍江產卵的大鰉魚。雖然人們滿懷希望地早出晚歸、辛苦勞作,但能夠捕到的鰉魚還是太少。
2002年深秋的時候,在黑龍江下游的夾信子灘地,赫哲人張姓兄弟捕到的一條近400斤重的大鰉魚。張老大說,如果在春季裡捕到這麼大的鰉魚,能賣到20萬元,因為鰉魚的卵可以人工孵化出一定數量的幼鰉魚,非常難得;而秋季已經產完卵的鰉魚,只能賣到3? 4萬元。
魚皮 服飾
雖然過去的生存條件非常簡陋與艱難,但過著漁獵生活的赫哲人是利用自然的好手,他們夏天穿魚皮,冬天穿獸皮,靠自己的雙手滿足著生活的基本需要。
赫哲老漁民付安學的家,在街津口赫哲村的最南端。56歲的老付靠下『冬板網』維持著老兩口的生活零用。而他的老伴尤文鳳,是縫制魚皮衣服的行家裡手。
尤文鳳年輕的時候跟父親學會了縫制魚皮衣服的絕活。每天下午,尤文鳳就在自家的小土炕上,收拾夏天攢下的鯉魚皮和秋天攢下的大馬哈魚皮。那些已經晾乾並且去掉了魚油的魚皮,必須先用傳統的木閘,將皮子逐張榨壓一遍,然後一層魚皮灑一層玉米面,再將魚皮捆卷起來用木閘榨壓,直到魚皮完全松軟為止。赫哲漁民管這個過程叫『熟魚皮』。
做魚皮衣服,要選上好的胖頭魚和大馬哈魚皮,兩種魚皮經過加工後,顏色和皮紋非常好看,手感也異常柔軟。一套魚皮衣服的用料要看『熟』出來的魚皮大小,成本最少也在900? 1000元左右。一般得用二十天左右的時間纔能縫制完成,以4000元至5000元不等的價格賣給到這裡旅游參觀的外國人。
2001年街津口另外一位通曉魚皮衣服縫制的漁民曾為中國歷史博物館縫制了一套皮質、紋路上乘的魚皮衣服,填補了赫哲人服飾研究方面的空白。
如今,大多數赫哲人還在以捕魚為生,雖然他們獨特的生活習俗還在一代一代地延續,但先進的機動船早已代替了原來靠手搖槳的小木船,寬敞整潔的磚瓦房也取代了傳統的『地窨子』、『馬架子』,他們不需要再過原來那種漂泊的生活。當人們為他們美好生活祝福的時候,心底裡卻依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遺憾——傳統的赫哲族捕魚生活是否即將成為一道逝去的風景?那些最能體現赫哲族特色的魚皮服飾是否也只能到博物館中去尋找蹤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