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7月28日電 題:六十年風雨六十年情原口律子和她的『中國情結』
2005年7月7日。對於中國人來說,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因為這一年是『七.七』事變68周年,也是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在這個難忘的日子裡,在友誼農場三分場三隊一個普通的農家小屋裡,85歲的高齡的二戰遺屬原口律子同專程從日本來看望她的胞妹田中春江女士歡聚一堂。
初見原口律子,記者便感覺老人完全是一個淳朴、善良的中國老婦,在她身上已經看不到她本國民族的一絲特征。只是她與妹妹相互用日語的交談中,纔使我們回味過來她還曾是一個日本人。
原口律子,這位在中國生活了六十餘年的日本老人,與中國人民是怎麼結下難以割捨的情結?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我們的疑惑在老人緩慢、沈重的回憶中漸漸化解開了……
劫後餘生在中國她找到了患難與共的真情
1943年春天,23歲的原口律子,從日本長崎縣乘船轉道朝鮮,又從朝鮮乘火車經新義州、安東縣、沈陽、長春、哈爾濱、佳木斯來到黑龍江省富錦縣,背井離鄉來到中國的目的是尋找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太田君。
當時,原口律子的丈夫是來富錦縣跑運輸的一名日本司機。原口律子萬萬沒有料到,她這一來,卻使自己的人生命運徹底改變了,從此和中國結下了六十多年的不解之緣。
艱難的重逢,沒有給這對小夫妻帶來太多的歡樂,更多的是生離死別的痛苦。
相聚僅僅兩年,戰爭便強行把他們分開了。因為戰事吃緊,原口律子的丈夫被侵華日軍臨時征用到從事軍用物資的運輸,從此音信皆無。
死在哪裡?什麼時候死的?直到六十多年後的今天,原口律子也沒有搞清楚。但她堅信,太田君肯定成了那場戰爭的犧牲品。
1945年8月,日本戰敗投降。70多個從日本來華的男女老少開始從富錦縣往集賢縣逃亡,25歲的原口律子背著她不大的孩子,也跟隨其中。她們的想法是從集賢上火車到安東,再經朝鮮回國。
至今提起來當年逃亡的那段經歷,原口律子還心有餘悸。
在當時,中國人是仇恨日本侵略者的,雖然原口律子他們也是無辜的受害者,但因為他們是日本人,所以生命隨時都會受到危脅。
為了躲避危險,她們白天伏在玉米地裡,晚上摸黑逃跑。當逃到今友誼農場七分場一個叫王脖山的地方時,突然遭到了追趕的蘇聯紅軍的阻截,70多人的逃亡隊伍死傷到最後僅剩5人。
槍炮的混亂中,原口律子聽到到背上的孩子沒了啼哭的聲息,趕忙回頭一看,纔發覺不知何時孩子已被一顆流彈擊中腦部,腦槳濺了她一身。顧不上痛哭,原口律子扔下死去的孩子,繼續向集賢縣方向逃命。
逃至興隆鎮(今友誼農場一分場)時,害怕、飢餓、疲勞使她們再也沒有力氣往前奔跑了。無奈之中,只好在興隆停頓下來。
為了活命,原口律子每天只有靠乞討維生。至今她還記得,當時討來的是紅紅的(高粱米)米飯,雖然從沒有見過,也不習慣吃,但要生存,就得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後來,當時的興隆鎮長好心收留了她。給鎮長家當女傭的那段日子裡,她與鎮長家的長工張喜堂產生了感情,最後倆人搬到了一起,就算是組成了新的家庭,在四馬架(今友誼農場一分場境內)東面的一個小窩棚裡過上日子,從此開始了她在友誼農場長達六十多年的中國式生活。
張喜堂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北方農民,老實、厚道,善良、實在。盡管這對患難異國夫妻的一生是在平平淡淡中渡過的,但對於死裡逃生的原口律子來講,每一天,她感受的都是充滿真情和幸福的生活。
風雨來臨在中國她遇到了純真無私的友情
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原口律子平淡的生活起了波瀾。
一個日本女人,在中國那個特殊的年代裡,生活環境可想而知。好在她的鄰居---生產隊長姜福庭是個頭腦冷靜、胸懷寬闊、耿直善良的人。他十分了解原口律子的身世,始終認為這個日本女人也是那場侵略戰爭的受害者,她身上有著和中國人民同樣多的苦難。於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這個參加過抗美援朝而又正直的老兵用他特殊的身份,不僅盡力保護著原口律子,還在生活上無私地幫助她一家人。
在一隊之長姜福庭的暗中保護下,原口律子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打擊和傷害,平安躲過了那場同樣是硝煙彌漫的『文化大革命』戰爭。真摯的友情,使姜福庭與原口律子結下了他們兩家三代人長達半個世紀的純真友誼。如今,姜家早已搬到農場部居住,姜福庭老人也離開了人世。但姜家的後代依然把原口律子當作親屬走動,原口律子也視他們為自己在中國的親人,幾個月見不到老朋友,原口律子心裡就想的慌。現在,她還常常不顧自己年事已高,一個人從三分場三隊坐客車到農場部姜家串門。
自從知道原口律子的身世後,友誼農場黨委、三分場以及農場統戰部門都非常關心老人的生活,盡最大可能在她生活等各方面給予照顧。每年年節或者特殊的日子,統戰乾部都會登門上門慰問老人,送去錢物還有老人愛吃的打糕、湯圓等『粘食』。
特別是她的中國丈夫去世後,在統戰和民政部門的關心下,在中國居住了六十餘年的這位日本老人被列為五保戶對象,每月都可領到300元的基本生活保障金。
原口律子感受到了中國人的熱情與關懷,也與中國人結下深厚的友情。如今,老人和農場負責統戰工作的乾部張翌結成了忘年交,兩個人時間長不見面,就會互相拿起電話問候一聲,報個平安。每當張翌知道老人來到農場部,准會自己掏錢請老人下『館子』,吃頓她喜歡吃的可口飯菜。在原口律子現在居住的三隊,人民十分喜愛這個日本老太太。一提起她,大家便會講她的真誠,她的質朴,她的善良,她的熱情,她的勤勞……多年的相處,這裡的父老鄉親們和她已沒了國界的隔閡。
真摯的友情,使原口律子在中國有了故鄉的溫曖。
夕陽無限在中國她擁有了難以割捨的親情
殘酷的戰爭,使原口律子不幸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至此以後她再也沒有生育子女。
原口律子想有一個中國孩子,因為那樣她纔覺得在中國自己的家纔算完整。開始,他們收養了一個別人因病遺棄的孩子,盡管原口律子百般疼愛,千般呵護,但這個孩子還是沒能活下來。手抱著病死的這個孩子,原口律子把臉緊緊地貼在孩子的小臉上,久久不願分開。
後來,原口律子從丈夫張喜堂的侄兒家要了一個叫張學東的4歲男小孩,精心撫養起來。2000年,張喜堂老人去世後,已經80多歲的原口律子,就一直同已經結婚生子的張學全家,在友誼農場三分場三隊過著平常、清淨的農家生活。
張學東是位普通的農場職工,靠租種土地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張學東和妻子劉金艷以及他們的兒子對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日本老人,比自己親生長輩還親,不讓上了歲數的老人乾任何累活,不讓老人為這個家操一丁點心。他們對老人的孝順,街坊四鄰有口皆碑。
身在異鄉非異客。在中國生活的原口律子,晚年沒有孤獨感,沒有懮愁,因為無論『大家』還是『小家』,都使她體驗到了真正的親情。
人們說,這個特殊家庭特別和睦,特別有親情味。
1979年,原口律子曾回到日本看她的老母親和幾個妹妹。日本的親人無法想象她在中國的生活,擔心她在中國受到欺辱,都希望她回到故土。而原口律子卻堅定地說:『中國比日本好,我在中國生活也比日本習慣,你們就放心吧,我還是願意待在中國』。
1993年,日本政府同意原口律子回日本定居,提供給她填寫的一張表格中,有東京、大?等城市供她回國後選擇居住。原口律子最後選擇的還是留在中國,留在這個充滿親情的家中。
2003年7月,日本民間組織來華尋找二戰遺孤與遺屬,藪田喜山等4人專程來到友誼農場,再次表示願意幫助原口律子回到日本,又被老人當場拒絕了。對於他們的好心和關心,她反復解釋道:『中國人沒有歧視我,講情重義,我離不開中國』,『中國有我的家,有我的親人,我不願回到日本。』
是呀,從與原口律子的交談中,記者深深感受到了老人對中國的感情,在中國生活的幸福與快樂。
真情、友情、親情的力量,已經使原口律子老人逐漸淡忘了那段令她辛酸的不幸遭遇;時間的長河和歲月的滄桑,似乎讓她早已淡漠了日本故土的那種生活環境。
『謝謝,中國人民收留了我;謝謝,中國政府對我的照顧』。對中國心存感謝,對中國人民更是滿懷感激,這就是與中國有著六十年情結的原口律子老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