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 : 東北網  >  東北網黑龍江  >  社會萬象  >  民生
搜 索
讓沒父母的孩子感受家庭溫暖——哈爾濱孤兒『寄養村』調查
2006-04-02 17:49:57 來源:東北網-黑龍江日報  作者:夏德輝 王軼男
關注東北網
微博
Qzone

  東北網4月2日電 因為各種原因他們在幾個月大時就成了孤兒和棄兒,為了讓他們和正常孩子一樣在充滿愛的環境中成長,孩子們被福利院送往一個叫『寄養村』的地方,在這裡他們能和其他正常的兒童一樣,享受著家的溫暖和『媽媽』、『爸爸』的愛,只不過,在年滿7歲時,就要回到福利院。3月30日,記者走進了哈市近郊一處『寄養村』,了解這裡發生的動人故事———

  三個特殊的『女兒』

  3月30日5時左右,39歲的張玉鳳(化名)醒了,在早晨的微光中她第一個動作就是去摸在一個炕上僅20個月大的女兒國娟(化名)的臉頰,覺得溫度正常,女兒鼻孔裡輕微的氣息呼在她的手上,讓她感覺很踏實,昨晚四次起身給她整理的疲勞立刻就散了開去。這兩天小國娟患上了感冒,昨天晚上有點發燒。她給國娟在晚飯後和半夜吃了退燒藥,中間因為難受,國娟哭一會兒睡一會兒。今天早晨小國娟退燒了,她長出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在炕上的另兩個5歲的女兒國曉玲(化名)和3歲的女兒國園園(化名),發現國園園把被子蹬開了,她往上拉了拉,隨後下地開始做飯,然後燒水,將三個女兒昨天換下來的外衣和內衣分別泡在兩個洗衣盆裡。這預示著,張玉鳳一天的忙碌開始了。

  這是位於哈市近郊一個特殊家庭的生活。說它特殊,是因為三個女兒和她們的媽媽完全沒有一點兒血緣關系,而三個女兒也都有各自的親生母親。更為特殊的是,三個女兒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腦癱,用我們的話說,就是不正常的兒童。

  張玉鳳所在的村,距哈市10公裡左右,大約有40多戶家庭,在沒有被稱之為『寄養村』之前,外界幾乎對它沒什麼特殊印象。在張玉鳳的記憶中,大約是在幾年前,村裡的一些家庭和哈市兒童福利院簽訂協議領養孤兒和棄兒,福利院每月給每個孩子提供一定的生活費,撫養到他們7歲上學的年齡時,福利院統一領回,安排他們入學。與其他領養的不同的是,這些兒童大部分都是不正常的。5年前,張玉鳳加入到了這個隊伍。按照哈市民政局社會福利處鄭鐵城處長的說法,『這個村子大約有近一半的家庭有「寄養兒童」。』

  10時左右,張玉鳳終於忙完了,外面的晾衣杆上搭了40多件洗完的衣服,三個女兒也吃完了早飯。『讓她們吃飯是我每天最頭痛的事,她們都不能自理,我得挨個一口一口地喂,一頓飯下來,她們是吃飽了,我也累得沒胃口了。』剛剛歇下來的張玉鳳對記者說。

  讓張玉鳳頗感自豪的是,盡管有三個不能自理的女兒,吃喝拉撒都沒有意識,但是屋裡見不到凌亂不堪的模樣,『都說家裡有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屋裡有酸臭味,我這三個呢,你聞到什麼別的味道了嗎?』張玉鳳反問記者。

  我就是他們的親媽

  『國園園,來,叔叔給你照相呢,往鏡頭那兒看,擺一個姿勢。』『國園園,生個氣給叔叔們看看。』

  這個被稱做國園園的小姑娘今年3歲,和國曉玲、國娟相比,她的腦癱程度較輕,多少能感知一點外界,憑這,也讓張玉鳳偏愛了些,『不是我偏心,因為那兩個孩子,一個纔20個月大,另一個雖說5歲了,還不能說話。國園園我們一逗她,有時還能蒙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爸爸媽媽現在能叫了,多少有那點意思。所以,我們和國園園說話的機會較多。』

  在采訪中,5歲的國曉玲始終坐在炕的一個角落,為防止她摔倒,張玉鳳給她買了一個塑料坐墩,像駱駝的形狀,國曉玲坐在中間可以把握好平衡。因為今天一下來了許多人,這在以前可能是沒有過的,她表現得有些興奮,時而嘴裡含糊不清地『啊啊』著,而20個月大的國娟自始至終都在炕上靜靜地躺著,一會兒翻一下身,對外界毫無反應。

  根據她們的表現,張玉鳳把她們歸結為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

  對於她們的身世,張玉鳳似乎很不願提起,『福利院的同志也不告訴我們,我們只管領養,盡到最大撫養義務就行了。我們不管孩子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成了孤兒和棄兒的。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我非常痛恨他們(指孩子的親生父母)!我就想,我現在就是她們的母親———親生母親。』

  張玉鳳向記者介紹說,按照時間的順序,國曉玲是在3歲的時候來的,國園園是在6個月大的時候來的,國娟是最近來的。『國曉玲剛來的時候,不會走路,也根本不會坐,整天不動,就是躺在炕上。看孩子這樣,我心裡這個急呀,每天我都抱著她到外邊,呼吸新鮮空氣。之後訓練她坐著,最開始放到炕上,她一下就歪倒了,我就拿被子把她圍起來,慢慢地,經過訓練,孩子能坐著了,後來我就訓練讓她走路,先讓她爬,剛開始我發現,孩子的腿似乎有毛病,筋好像伸不直,我就每天把孩子平放在炕上,一遍一遍捋她的腿。後來把她的腳放在我的腳上,她的雙腿綁在我的雙腿上,我往前走,她就自然跟著走,在其他家「寄養」的孩子通過這種方法有的都能正常走路了。』

  張玉鳳說,盡管目前國曉玲還不能走路,但她認為,國曉玲一定會走路的,而對於國園園,張玉鳳堅信『她一定能正常說話』。

  叫一聲『爸』,感動得哭了

  在采訪中,張玉鳳的丈夫———一個黝黑的身體非常結實的中年男子十分熱情地招呼記者和同來的哈市民政局的同志,拿凳子、倒水。

  『別看他人長得挺粗的,可是疼起孩子來,一點也不比我差,非常細心,而且特別喜歡這三個孩子。』張玉鳳說。

  張玉鳳的丈夫是一名司機,為一家貨棧跑長途,一個月有時能出去半個月。

  『以前出車的時候,我經常打電話回來,問家裡的情況,從這三個孩子來到我們家,我打電話就是問她們的情況,生沒生病,有時半夜打電話問她們睡著沒有、鬧沒鬧,聽說她們睡著了,我的心就非常踏實。後來,我兒子就挑我理了,說我以前關心他都沒這樣過。』張玉鳳的丈夫一臉憨厚地說。

  張玉鳳隨後補充說,他出車經常晚上到家,到家後,總是先透過玻璃看看這幾個孩子睡沒睡覺,如果沒睡覺,他就透過玻璃向她們做鬼臉,如果睡覺了,他進屋也要把她們弄醒,挨個親,親夠了,纔讓她們睡。

  張玉鳳的兒子今年已經18歲了,在哈市一所學校上學。讓張玉鳳感到非常內疚的是,因為照料這三個孩子,忽視了親生兒子。『每天早晨,我都做兩樣飯菜,我和丈夫、兒子吃一樣,三個孩子吃一樣。』張玉鳳指著櫃上的食品對記者說:『我給她們平時做雞蛋糕、衝奶粉、面條、餅乾,她們目前就能吃這些。有時早晨三個孩子餓急了,我就得先做她們的,耽誤了兒子上學吃早餐,兒子總有意見。這是以前,現在好了,兒子上高中,住校了。不過我兒子已經從最初的有想法到現在理解了,而且也非常喜歡這三個小妹妹,周末回來的時候,總是用零錢給她們買好吃的。』

  當記者向張玉鳳問起,當初是誰決定將這三個孩子領回家『寄養』的,張玉鳳說,談不上是誰決定的,反正就是她說了這個想法後,丈夫就同意了。張玉鳳的丈夫對記者說:『目前我們不能滿足讓她們吃飽、吃好,更重要的是讓孩子康復、能夠自理。』

  他隨後告訴記者,因為園園病情較輕,他就經常教園園發音,讓她說爸爸媽媽。有一次,在教的過程中,國園園突然喊了一聲『爸』,盡管不太清楚,但是他不敢相信,後來妻子過來,讓國園園再喊,夫妻倆確認後,當時他感動得哭了。

  張玉鳳說,現在國園園比以前有進步了,還會模模糊糊地喊媽媽,最近對她爸爸的手機產生了興趣,經常拿到手中擺弄。『有一次,她竟然把電話打到我工作的貨棧,接電話的人以為我找他們有事呢?『喂喂』了半天,也沒人說話,後來又打了過來。』張玉鳳的丈夫笑著說。

  病了四天的離去之痛

  采訪中,陪同記者前去的哈市民政局社會福利處鄭鐵城處長向記者介紹,以前張玉鳳曾經領養了兩個正常的孩子,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在2004年他們7歲時,被國外的兩對夫婦收養走。『現在,她對這個事非常敏感,一提起來就哭。』張玉鳳的丈夫對記者說。

  『就像是商量好的,都是一同來的,又都是一同走的。2004年,他們7歲,他們來的時候是3歲,男孩先來的,女孩後來的,也就隔幾天。剛來的時候,這兩個孩子非常怕生,和誰也不說一句話,尤其是那個小女孩。我就讓我兒子領著他們出去玩。』張玉鳳回憶說,『慢慢地,這兩個孩子就和我兒子混熟了,成了「跟屁蟲」,我兒子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上學的時候有時也要跟著去。我記得,那個小男孩愛吃我做的魚,那個小女孩愛吃我做的打鹵面。我最愛看他們吃飯的樣子,吃得非常香甜。他們和我可親了,總是媽媽、媽媽地叫著。我雖然知道他們在7歲的時候就會離開我,可我認為他們還在福利院,我想他們的時候就回去看他們。』

  到了2004年的一天,還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張玉鳳突然接到通知,這兩個孩子被國外兩對夫婦收養了。第三天他們就來。

  『得知這個消息,我一下就蒙了,這就意味著,我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兩個孩子了。』張玉鳳說,『當天晚上,我含著眼淚做了他們愛吃的菜,一邊看著他們吃一邊流淚,兩個孩子不知道真相,他們問我,媽媽,你怎麼哭了。我說,沒事,你們吃飽啊。整個晚上我都沒睡,兩個孩子在我們家的往事就像電影一樣在我腦袋裡轉來轉去。第二天,我到城裡給每個孩子買了新衣服等物品。買回來之後,我問這兩個孩子,以後你們離開媽媽了,會不會想媽媽。他們說,咋不想呢?我會經常來看媽媽。』

  張玉鳳說:『那天,福利院的同志和那兩對收養的夫婦終於來了,告訴孩子要將他們送到一個好的地方去,有新的爸爸和媽媽更好地照顧他們。車要走了,我一遍一遍地交代孩子的情況,臨上車前,我怕受不了,躲在屋裡不出來,這也是來的同志告訴的。後來,我聽別人告訴我,那兩個孩子哭得不得了,就要找我,上車後,還拼命透過窗戶往外瞅,哭著……』

  『四年了,就是養個小貓小狗的,還捨不得呢,別說是孩子了。他們走後,我愛人躺在炕上病了4天。後來經常拿那兩個孩子的照片看,看一回哭一回。直到現在,那兩個孩子也沒有消息。』張玉鳳的愛人說。

  采訪快結束時,記者小心翼翼地向張玉鳳提起,這三個孩子到7歲時要回到福利院,該怎樣面對時,張玉鳳沒有做答,只是說:『我就怕孩子走。』

  哈爾濱孤兒"寄養村"調查:寄養家庭的幸福生活

  張玉鳳可以說是『寄養村』裡的代表人物,她有許多和孩子之間發生的故事。在『寄養村』中,她只是眾多寄養家庭的一員。『寄養村』中的故事說也說不完……

  學走路把孩子小腳綁在我腳上

  染著暗紅色短發的李大媽(化名)看起來很精神,一點兒也不像五十七歲的人。記者走進李大媽家中的時候,她正在抱著她四歲多的『孫女』黨鈴鈴(化名)玩。鈴鈴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梳著兩個小辮,不停地在李大媽懷中扭來扭去。後來,她乾脆從李大媽的懷中蹦到了地上,滿地亂跑。李大媽怕她摔了就跟在後面顛顛地跟著跑……祖孫兩人正玩得高興,有鄰居找李大媽出去一下,李大媽拜托記者暫時幫照看一下鈴鈴。

  看到滿地亂跑的鈴鈴,記者很難想到她是一個腦癱患兒。10個月大的時候,她被送到了李大媽家寄養。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鈴鈴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也永遠不可能說話。但是李大媽不這麼想,她始終堅信鈴鈴會像正常兒童一樣能跑能跳、能喊能唱。三年多的時間裡,為了讓鈴鈴能擁有走路的能力,李大媽天天都按照福利院同志教的方法給鈴鈴做腿部按摩,沒事就抱著鈴鈴嘮嗑,教她說話。在鈴鈴將近兩歲的時候,為了能讓她盡快學會走路,李大媽學了一個辦法———將鈴鈴的雙腳放到自己的腳背上,然後把鈴鈴的雙腿和自己的腿綁在一起,利用自己走路來培養鈴鈴走路的意識。經過一年的鍛煉,鈴鈴還是沒有起色。但是李大媽始終沒有放棄,還是每天重復著給鈴鈴按摩———教走路———再按摩這項單一的『工作』。終於有一天,在李大媽給她按摩完以後,鈴鈴突然自己爬起來走了兩步。雖然很快就摔倒了,但就是這兩步也給李大媽帶來了巨大的驚喜。經過不懈的鍛煉,鈴鈴終於能像正常孩子一樣走路了。可以想象,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成年累月彎著腰輔導在自己腳背上的孩子走路,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和毅力……

  李大媽離開大約五分鍾後,正玩得高興的鈴鈴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向四周看了看,『哇』地哭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記者手足無措,在院子裡的李大媽聽到孩子的哭聲立刻衝進屋來,一把抱起鈴鈴不停地說:『鈴鈴乖,不哭啊,奶奶在這兒呢,奶奶沒走!』看到記者尷尬地站在一邊,李大媽一邊招呼記者坐下一邊解釋說:『你別在意,她哭不是因為你。這小家伙離不開我,一會兒見不到就到處找我,找不著就哭,我老伴哄都不行。為這,我還給這個小家伙起了一個外號,叫「形影不離」。』鈴鈴在李大媽的懷中漸漸地安靜下來,她又用她那雙大眼睛打量起記者來……

  『一、二』這兩個簡單的數字如果從正常兒童的口中說出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從鈴鈴這個患有腦癱的孩子嘴裡說出來那意義就不同了。『別人都說鈴鈴不可能會說話,但我就不信這個邪。』李大媽說,『別看她現在只會說這兩個字,但我堅信不久的將來我一定能教會她說話的。』

  除了鈴鈴以外,李大媽家還寄養著另外兩個孩子,他們一個纔七八個月大,另外一個已經七歲了。談起家裡人對自己撫養孩子的看法時,李大媽笑著說:『他們都很支持,也很愛這些孩子。我兒媳還曾經吃過醋、挑過禮,說我對他們比對自己的孫子還好、還親。不過,挑禮歸挑禮,她對這些孩子也很好。』

  『我把對兒子的虧欠補償給了他們』

  李玉梅撫養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四歲的腦癱患兒海海(化名),另一個是剛剛滿月的男嬰嘉心(化名)。據同行的哈爾濱市兒童福利院的同志講,嘉心現在看雖然屬於正常兒,但他太小,如果有病的話現在還反應不出來,只能慢慢觀察。走了大約三分鍾,記者一行來到了李玉梅的家———坐落在一個大院中的三間大瓦房。李玉梅家很乾淨,地上鋪著米色的地磚,進入裡屋以後就可以看到一鋪大炕,兩個孩子分別躺在兩邊。記者伸手一摸,炕上十分暖和。李玉梅說,現在天還不是很熱,怕孩子著涼,就得每天都燒炕,炕的溫度還很有講究,溫度低了孩子冷容易感冒,溫度高了容易烙著。最不容易的就是要一天到晚的使炕保持在一個溫度上,這就需要李玉梅勤燒(炕)。

  『我是農村人,不會說什麼。我要說撫養孩子是為了獻愛心可能你們不相信,會認為我唱高調,但我的確是這麼想的。』37歲的李玉梅在帶著記者前往她家的路上說。李玉梅有一個兒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在市裡讀書,一周也回不來一次。『生我兒子的時候,家裡窮,沒錢,我兒子受了很多苦。後來條件一點點地好了,我兒子也長大了,但我總覺得欠他點兒什麼,覺得沒讓他過上一個美好的童年。後來,聽說有寄養這回事,我立刻就報了名。經過層層篩選、考察,最後纔確定我家符合條件允許我撫養這些孩子。』李玉梅說,『說實話,開始我撫養這些孩子不為別的,就是把他們當成我親兒子小時候一樣,把對兒子那種虧欠補償給他們,我自己的心裡找一些平衡。但是通過長時間的撫養,我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感情越來越深了。』

  正當李玉梅和我們交談的時候,小嘉心睡醒了,他睜開眼睛以後,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就開始吭嘰起來,見狀李玉梅過去把她抱了起來。『這是讓我抱呢,他一睡醒了就這樣,必須有人抱。』李玉梅告訴記者。說來也怪,一抱起來小嘉心馬上就笑了。『你看看,多漂亮的孩子,你說她父母怎麼就這麼狠心,把這麼好的一個孩子給遺棄了呢?!』小嘉心長得很好看,眼睛雖然不大,但是眼珠卻很亮,頭發黑黑的,小巧的鼻子如玉琢一般,笑的時候臉上還有兩個淡淡的酒窩……到了喂奶的時間,李玉梅拿出奶瓶給小嘉心喂奶。記者詢問福利院給的補助是否夠用,李玉梅擺了一下手說:『別提什麼錢不錢的,我家不缺錢,撫養這些孩子我完全是自己樂意的。』

  離開李玉梅家的時候,小嘉心吃飽後好像困了,懶懶地靠在媽媽身上……

  『他們都是我的心頭肉』

  劉紅(化名)家的門從裡面插上了,敲了一會,劉紅纔跑出來開門。『門不插不行,我家那老二總是趁我不注意就往外邊跑。』劉紅家裡撫養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四歲叫國生(化名),老二今年兩歲多叫國紅(化名),最小的是剛抱來沒有多久的八個多月的國玉(化名)。

  進屋以後,三個孩子都在炕上,國生坐在窗戶邊,國玉躺在炕邊上正在睡覺,最活潑的就是老二國紅了,他正滿炕亂跑呢。看到家裡進來人,國紅便在炕沿前站住了,瞪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記者。記者將手伸了過去,他猶豫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了記者的手指。『他不怕生,這小家伙是正常兒,活潑著呢,我們家三個孩子裡就他最淘。』劉紅一邊給國玉整理被子一邊說。看到國生一個人在那裡坐著,同行的記者也把手伸了過去,沒想到,國生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往後退。劉紅見狀急忙過去,把他抱住,一邊用手輕拍他一邊說:『哦,乖,不怕、不怕,媽媽在這兒呢,媽媽在這兒呢。』過了一會兒,國生安靜下來了,可他還是用一種畏懼的眼神看著記者。看到記者有些不好意思了,劉紅笑著說道:『沒事,不關你的事。這孩子沒有肛門,小時候做手術的時候嚇著了,特別怕生,見著生人就哭,抱來的時候也怕我,時間長了纔跟我的。』

  孩子吃飯的時間到了,今天劉紅給他們做的是疙瘩湯,濃濃的湯裡飄著黃黃的蛋花和翠綠的蔥花,散發著陣陣香味……國紅吃飽了以後就跑到一邊玩去了。劉紅又盛了一碗疙瘩湯,晾涼以後就拿了個勺開始喂國生。國生一口一口地吃著,劉紅一邊喂一邊給他擦嘴。正喂著,旁邊玩耍的國紅又湊了過來,扒著碗張著嘴,看樣子是還要吃。劉紅一點兒厭煩的表情都沒有,一人一口地喂著,看孩子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

  閑暇的時候,劉紅談起了她過去撫養的孩子。『唉,那個孩子前一段時間剛剛送走,回去上學去了。現在我心裡老難受了。雖然他們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可在我看來他們都是我的寶貝,每送走一個就像拿刀剜我的心頭肉一樣。』說著說著,劉紅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但是再喜歡再捨不得也必須送走,他們還有長大以後的生活,他們必須學習,為了他們的將來,我只能忍痛割愛了……』

  哈市現實境況下的孤兒『寄養』

  家庭『寄養』,可以讓福利院的孤兒和棄兒享受到家庭的溫暖、人文的關懷,無疑更利於他們健康地成長。日前,民政部為了更完善和推進這項工作,在全國6座城市建立了全國兒童福利進社區試點,讓家庭寄養社區化,哈市是試點城市之一。

  推行家庭『寄養』減輕福利院負擔

  據哈市民政局社會福利處鄭鐵城處長介紹,2004年,國家出臺了《家庭寄養管理暫行辦法》。在此之前,哈市就已經借鑒並推行了家庭『寄養』。

  前幾年哈市兒童福利院從哈市福利院剝離出來單獨建院時,當初曾經充分考慮設計並安排兒童的床位數,而且實際證明能夠滿足,『但是隨著婚檢制度的改革,以及受諸多因素影響,棄兒比以前增多了,原有的床位數已經遠遠不夠用。而福利院的工作人員人數沒變,孩子的數量卻增多了,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充分保證孩子的生活質量,所以為了減輕福利院的壓力,借鑒其他先進城市的經驗,哈市推行了家庭「寄養」模式。』

  孩子走進家庭更人性化

  『兒童家庭寄養是為孤兒棄嬰回歸家庭、融入社會而采取的一種養育方式,它符合兒童的成長規律,在塑造兒童健康的心理和性格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通過合法程序領養,讓這些孩子走進家庭是更人性化的方式。那些走出福利院進入家庭的孩子們的成長經歷證明,孩子最好的環境是家庭。』哈市民政局社會福利處康復醫療科科長方東海說,他發現,在一些福利院裡集中供養的孩子由於缺乏日常的親情交流,一些孩子不知道該如何跟外界接觸。而在被收養或者在家庭中寄養的孩子,一般都非常開朗自信。

  方東海說,這一點在上學的時候就能顯現出來,在福利院集中供養的孩子,和其他同學溝通非常困難,而且性格大多孤僻、不合群,對於老師課堂上講解的知識,理解能力也較差。相對來說,在家庭中長大的孩子,他們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和其他同學融合,學習成績普遍也比集中供養的孩子好一些。

  『寄養』人員上崗要求嚴格

  據方科長介紹,對於『寄養』家庭的人員,在領養前都要寫書面申請,經福利院審查合格後,簽訂『寄養』協議。之後,福利院要給『寄養』人員進行崗前培訓,包括康復醫療及康復訓練等一系列相關知識,目的就是讓那些不正常的兒童在家庭中除了感受溫暖之外,還要最大限度地恢復肢體等各方面的能力。

  方東海說,我們在實踐中發明了一種能讓不會走路的兒童恢復走路功能的方法,就是在『寄養』村看到的,將患兒的雙腳踩在大人的雙腳上,把患兒的雙腿綁在大人的雙腿上,大人走路,患兒自然跟著走,堅持訓練,就能有效果。目前,通過這種方法,『寄養』村幾個不會走路的患兒都能正常走路了。

  『除了這些,福利院還派出人員定期到「寄養」家庭回訪,給患兒檢查身體、注射疫苗等。』方東海說。

  資金等問題掣肘『寄養』

  既然家庭『寄養』能夠使那些孤兒和棄兒享受到家庭的溫暖,並有利於他們健康成長,為什麼不能將福利院的孩子全部送出去『寄養』呢?

  采訪中,鄭處長坦言,實際上就是資金以及人們的意識問題。他說,家庭『寄養』是有嚴格條件限制的,說白了,並不是有人想養,我們就把孩子交給他。而各方面條件都比較好的家庭,他們的思想意識及社會公益參與程度熱情不高,所以找這樣合適的家庭挺難,『按照規定,我們每月把給孩子的生活費用交給「寄養」家庭,但是因為哈市的標准相對於南方一些城市比較低,這個數額對於「寄養」家庭來說勉強支橕。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寄養』模式的發展。隨著這項事業的不斷推進,政府相關部門會通盤考慮的。』鄭處長說。

  兩種新『寄養』模式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目前,民政部在全國6座城市建立了全國兒童福利進社區試點,哈市是試點城市之一。

  據鄭處長介紹,福利進社區的宗旨就是讓家庭『寄養』社區化,在城市中的社區買幾層樓,找到一些有愛心、沒有生育能力的夫婦,讓他們領養3個孩子,形成5口之家,搞『單元式寄養』。這是不久前國家民政部開的一次會議中提倡的模式,其他試點城市正在搞。『目前,哈市民政局已經向市政府打了申請報告。』

  鄭處長說,根據哈市資金的實際情況,目前推行這種純社區『寄養』不太可能,最實際的就是,在城鄉接合部買一些造價比較低、場地比較寬敞的二手房。房子買來後,由政府投資,購進娛樂設施,形成開放式的,讓其他正常孩子也來玩。這樣,更利於不正常兒童的健康成長。

  采訪結束時,鄭處長透露,近期他們准備在『寄養』村做一下試點。

  家庭『寄養』應具備的條件

  有寄養服務機構所在地的常住戶口和固定住所,被寄養兒童入住後,人均居住面積不低於當地人均居住水平;有穩定的經濟收入,家庭成員人均收入水平在當地人均水平中處於中等水平以上;家庭成員未患有傳染病或精神疾病,以及其他不利於被寄養兒童成長的疾病;家庭成員無犯罪記錄,無不良嗜好,關系和睦,與鄰裡關系融洽;主要照料人的年齡在三十歲至六十五歲之間,身體健康、具有照料兒童的能力、經驗,初中(或相當於)以上文化程度。

  『寄養』家庭必須履行的義務

  保障被寄養兒童的人身安全;為被寄養兒童提供生活照料,幫助其提高生活自理能力;培育被寄養兒童樹立良好的思想道德觀念;按國家規定安排被寄養兒童接受學齡前教育和義務教育,負責和學校溝通,配合學校做好被寄養兒童的教育工作;為殘疾的被寄養兒童提供矯治、肢體功能康復訓練、聾兒語言康復訓練和弱智教育等方面的服務;定期向家庭寄養服務機構反映被寄養兒童的成長情況;其他應當保障被寄養兒童權益的義務。

  專家訪談:家庭『寄養』難在哪裡

  吳建英,民政部中國社會工作協會兒童希望救助基金工作部主任。近年來,一直以民間身份致力於中國兒童福利事業發展,已走訪國內300多家兒童福利院中的200多家。1983年~1986年,為民政部中國收養中心籌備組成員之一。3月31日,記者通過電話采訪了她。

  《生活周刊》:推行家庭『寄養』模式的背景是什麼?

  吳建英:在沒有推行家庭『寄養』模式之前,福利院的兒童都是集中供養。試想一下,即使一個家庭,養幾個孩子都感覺非常吃力,更何況福利院有限的工作人員要面對一大群孩子的吃喝拉撒、教育等問題,絕對不能保證孩子生活的質量,對孩子的發育及成長極為不利,在福利院集中供養的孩子長大後大多數心理有問題。家庭是孩子最有利也是最重要的生存環境,所以在這種背景下,民政部在2004年出臺了相關文件,並且出臺了《家庭寄養管理暫行辦法》。這絕對是好事,起碼向前邁出了一大步。

  《生活周刊》:家庭『寄養』中應遵守的原則是什麼?

  吳建英:就是要負責,我們不是為家庭尋找孩子,而是為孩子尋找家庭。這就需要福利院把好審驗關。孩子在選擇家庭時有個磨合期,如果不適合,福利院應及時發現調整。在調研中,我發現有不少城市的福利院在此問題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認為人家能奉獻愛心就足夠了,其他的也就不嚴格要求。另外『寄養』的家庭人員更要負責,這就不用多說了。

  《生活周刊》:在實踐中,推行家庭『寄養』面臨的問題是什麼?

  吳建英:主要是資金問題,根據各地實際情況,福利院每月投到每個『寄養』家庭的費用還比較少,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家庭『寄養』的推進。另外就是公眾參與公益事業熱情的問題。

  《生活周刊》: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吳建英:這其中當然需要各地政府加大支持力度。另外,各地福利機構服務的對象不僅針對孤兒棄兒,還要根據實際情況面向社會開放,對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人員做一些特別的護理工作和康復訓練等,這些人員提供的服務費可以貼補到『寄養』兒童身上。但很多福利機構意識不到這一點,往往出現『寄養』不下去的情況。

  《生活周刊》:目前,在很多城市,孩子還停留在『寄養』階段,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福利院就會統一領回,這對孩子和家庭來說,都造成了創傷。

  吳建英:的確是這樣,有的孩子在幾個月大時就被送到『寄養』家庭,在他們的潛意識中,那就是自己的家。一旦到期被領回,孩子就像沒了根似的,對孩子的心理絕對是傷害,當然還有『寄養』的家庭。實際上收回去是不合適的,國家目前鼓勵由『寄養』變收養,讓孩子始終生活在這個家庭中,但目前,很多城市還做不到。

  《生活周刊》: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呢?

  吳建英:孩子大了,涉及上學等問題,花費自然大,可是福利院本身支持不了這個資金。所以沒辦法,明知道收養對孩子更好,但也只能望洋興嘆。目前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政府投入一點,福利院自籌一點,支持到孩子18歲,然後就由收養的家庭全面負擔。還有國家應該出臺相關的收養政策進行鼓勵,以便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收養。

  《生活周刊》:除了資金方面,還有哪些其他的因素?

  吳建英:這裡面就涉及一個體制問題,我到某省調研時,發現一家兒童福利院沒有幾個兒童,相反,福利院有院長、副院長、會計、出納、工作人員等,這些人員一年的開支是多少?如果把這些錢補貼到兒童身上,作用就大了。據統計,全國一共有4.5萬名孩子在福利機構生活,按照國家的撥款數額,都落實到孩子身上遠遠用不了。我國香港地區、歐美的兒童福利機構早已經不再承擔終生供養孤殘兒童的功能,它們只是孤兒或棄兒的暫時『收容站』,並在暫時居住期間給予最大的關懷。當兒童福利機構為這些孩子找到願意領養或寄養的家庭後,所有的孩子最終都走進家庭。而兒童福利機構所承擔的最大功能就是,面向整個社會服務,對社會上所有的殘疾兒童提供專業的康復訓練服務。在我國目前的境況下,全面推行家庭『寄養』是現實出路,相信隨著福利事業的發展,很多東西都會不斷完善。

  青島:四種方式『寄養』殘疾孤兒棄兒

  青島市政府去年6月頒布實施《關於成年孤兒安置意見》的規定,分別對成年孤兒分一套經濟適用房;對散居孤兒每人每月增加百元補助金;以4種方式寄養殘疾孤兒。

  將青島市散居的近千名社會孤兒全部納入社會保障范圍,對城市、農村的孤兒給予最低生活保障救助。

  實施殘疾孤兒由集中供養轉變為社會寄養的模式。分為:城市分散寄養、農村基地寄養、社區家庭寄養和愛心家庭寄養四種方式。

  上海:設置家庭『寄養』工作站

  上海市兒童福利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為院裡的孤殘兒童尋找回歸社會最佳方式——家庭收養;對一時不能被社會家庭收養的孤殘兒童,本著『政府出資、社會支持、家庭寄養、統一監護』的原則,積極開展孤殘兒童家庭寄養工作,並相繼設置了南匯、崇明兩個家庭寄養工作站,孤殘兒童家庭寄養實現了孤殘兒童養育模式由集中轉向分散,由封閉轉向開放,由機構養護、以養為主的單一模式向多元養育模式發展的轉變。

責任編輯:張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