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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生凍傷的腳趾被截 |
東北網3月12日電 『億拓偉業』『苦力集中營』事件,已引起社會輿論高度關注,各界人士對於『億拓偉業』的種種無恥行徑備感憤慨。近日,一起比『億拓偉業』更為惡劣的非法用工事件,隨著一名受害者逃出『牢籠』而浮出水面——海林市的19歲青年徐國生,因家境貧寒於2006年10月外出打工。在哈市,徐國生不慎落入打工陷阱,不但一分錢沒有賺到,身上的財物也被搜刮一空,鞭打下做了近2個月的苦力。隨後,他又被輾轉到伊春市烏伊嶺區深山裡扛木頭。極度的勞累、凶狠的打罵一直折磨著他。為逃生,徐國生在深山雪地中不吃不喝走了兩天兩夜,長途跋涉90多公裡,從伊春市烏伊嶺區走到了黑河市遜克縣寶山鄉纔獲救。因嚴重凍傷,徐國生現正在牡丹江市第二人民醫院一分院接受治療。近日記者專程趕赴牡丹江采訪,徐國生向記者講述了那段痛苦經歷。家庭貧困外出打工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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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生走了兩天兩夜後雙腳被凍傷 |
徐國生家住海林市柴河林業局細鱗河林場,父親徐鳳波今年41歲,體弱多病,在林場附近的鐵礦乾活;母親沒工作,在家操持家務;弟弟徐國軍18歲,和父親一樣在礦上工作。據徐國生講,因為家庭貧困,他上到小學五年級後,便和弟弟輟學在家。
徐國生的大姑在沈陽辦了個面包廠,他打算到姑姑的廠裡找份活兒乾。2006年10月20日,徐國生懷揣500元錢,帶著一部手機,坐上了從牡丹江開往哈爾濱的火車。當晚,他在哈站附近的小旅館住了一宿。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對打工賺錢的日子很是憧憬。
10月21日早上,徐國生打算買一張哈爾濱到沈陽的火車票。當他走到站前廣場時,一個身穿黃色夾克衫、30多歲的中年男子走到他面前搭訕說:『找活兒乾嗎?我手頭有點活兒,在道裡區某廣場鋪地面。』『黃夾克』稱活兒不累,每天30元錢,包吃住。徐國生感覺這活兒並不累,尋思到哪都是打工,哈爾濱離海林市還近些,回家也方便,就點頭同意了。
據徐國生講,在廣場鋪地面時,一切都很正常,當時在廣場鋪地面的有20多人。乾活兒期間他了解到,給他介紹這份活兒的『黃夾克』叫王宏志(音譯),今年32歲。後來,王宏志又陸續領來5個人。他們分別是劉羽(16歲,北安市人)、李佔海(17歲,訥河市人)、周吉春(24歲,寶清縣人)、於初勇(51歲,雞西市橫道河子人)、徐春龍(29歲,內蒙古人)。從此,這6個人的命運就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據徐國生回憶,在廣場快要鋪完的時候,大約是11月1號,王宏志找到徐國生等6人說:『走,領你們乾裝修去。』他們6個人就被拉到道裡區河松街錦江小區的一棟居民樓內,王宏志把他們交給了一個叫王宏彪(音譯)的男人。王宏彪對他們破口大罵,並說以後他們幾個人就在地下室裡吃、住、乾活兒,誰都不能出去。後來他們了解到,王宏志和王宏彪是叔輩兄弟。王宏彪是這裡的頭兒,他手下有9個人,其中有4個人和徐國生他們一起乾活兒,但出入自由;剩下的人就全是『打手』了,看管他們乾活兒。
厄運降臨六人被迫做苦力
徐國生講,自從他們6人來到地下室乾活後,就知道被騙了,但地下室出口只能容一人通行,並且出口處還有幾個人手拿棍棒把守,他們根本就衝不出去。在地下室住的第二天,王宏彪就以『看看你們的手機是什麼牌子的』為由,將周吉春、李佔海和他的手機沒收了,並稱暫時替他們保管。晚上睡覺後,王宏彪還把他們6人衣服兜裡的錢全都掏走了。他們每天的三餐都是白菜蘿卜和米飯,也都在地下室吃。只有上廁所時,他們纔能爬出地下室到地面上『透透氣』,但廁所離地下室出口只有幾米遠,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徐國生說,6個人中於初勇年紀最大,因為乾活兒慢,經常遭到王宏彪等人的打罵。他們在乾活兒時,輕則被罵幾句『娘』,重則被用塑料管子抽、打耳光。在打手的抽打下,他們都被嚇住了,只知道乾活兒。期間,他們6個人也曾偷偷商量過,誰先跑出去就快報警。
徐國生等6人在地下室沒黑沒白地乾活,誰也不記得乾了多少天了。後來聽說私建地下室的行為被居民發現,居民將這個情況反映給了哈市房產監察大隊。在監察大隊來檢查之前,徐國生等6人被他們偷偷轉移。一天早上,王宏彪讓徐國生等6人上了一輛廂貨車,把他們拉到了哈三監獄旁邊的一棟無人居住的破樓裡暫時安身。在廂貨開動時,徐國生從廂貨的門縫中看到了一輛標有『哈爾濱市房產監察大隊』的面包車,車裡坐著三四名著裝的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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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在醫院接受治療的徐國生和他的父親 |
在深山裡扛木頭四人逃跑被抓回
一天,在哈三監獄旁邊的這棟破樓裡,王宏彪將6人交給了一個叫徐彥超(音譯)的中年男子。當晚8點多,徐彥超和其手下將6人用出租車載到哈爾濱火車站。在候車室裡,雖然旅客很多,但徐國生他們卻不敢出聲,因為每個人身邊都有2個打手看著。晚上10點左右,他們被帶上了哈爾濱開往烏伊嶺的列車。據徐國生講,看到車票的日期是2006年12月27號後,他們纔知道已經在地下室被『奴役』了近2個月。當時他們被安排到最後一節車廂,整個車廂裡有20多人,因為他們被死死地看著,也沒找到逃跑的機會。
第二天早上10點左右,徐國生幾個人被帶到了伊春市烏伊嶺區。下火車後,徐彥超等人打了幾輛面包車,將他們拉到一個看不到邊的山林。在山林裡,徐國生幾人被安排抬原木和裝車,吃的是白菜土豆,住的是塑料大棚,生活條件非常艱苦。
抬原木可是重體力勞動,初次乾這種重活兒的徐國生感覺難以適應。乾了不到一天,徐國生等幾個人的肩膀全都腫了起來。據徐國生講,整個乾活兒的隊伍加上『看守』人員有40人左右,他們6個人在乾活兒時都會被分開,彼此不知道在哪裡乾活兒,只有在吃飯和睡覺的時候纔能聚到一起。
據徐國生講,大約是在2007年1月6日晚上,李佔海、於初勇、徐春龍、劉羽4人准備逃走,當時他也想跟著跑。周吉春勸他說:『讓他們4個人先跑吧,人多目標大,如果他們跑成了,咱倆再跑,畢竟這林子大,不太好跑。』徐國生聽後覺得在理,就沒加入行動。第二天凌晨4點前,李佔海4人按照他們原來的計劃,順著來時的公路逃生去了。徐國生說,天亮後,在他們吃飯時,徐彥超接到一個電話後,就叫了四五個人,開著一輛面包車和一輛吉普車走了。上午9點左右,李佔海4人就被抓了回來。工人們就全都被安排到山上抬原木去了。於初勇事後對徐國生說,當他們順著公路跑到新發檢查站時,檢查站裡的工作人員就打電話通知了徐彥超。
當天晚上,工人們吃完晚飯要睡覺時,徐彥超和其手下將逃跑的李佔海等4人叫出大棚外。接下來,徐國生就聽到一聲聲慘叫,『媽呀』『媽呀』的哭嚎歇斯底裡。徐國生借著上廁所的機會,看到了幾人挨打的一幕。徐國生說,當時逃跑的4個人全都低著頭,彎著腰撅在那裡,幾個打手拿著塑料管子狠狠地抽打他們。打手打累後,就把一段一米長左右、直徑30多厘米的原木放在他們背上,如果原木從背上掉下來,打手們就拿塑料管子繼續抽打他們。『那麼長一段的濕原木約有七八十斤重,時間長了都會把人壓壞。那幾個打手連打帶罰,折騰這4個人一宿。』徐國生心有餘悸地說,當時他有種感覺,這伙人好像連殺人都能做的出來,在這偏遠深山裡,打死人埋起來,根本就沒處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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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生逃出魔掌後回家時拍攝的照片 |
逃生成功腳趾凍壞被截
2007年1月16日早上,李佔海沒有和他們幾個好朋友打招呼,獨自逃生去了。快到中午吃飯時,工人們被『看守』押著往大棚住地走。路上,徐國生要上廁所,得到看守批准後,他找了個背靜的地方上蹲下了。完事兒後,徐國生發現前後左右都沒有人了,他突然覺得這是逃生的絕佳機會。於是,他順著一條小路,快速往山下跑去。由於上次李佔海4人順著公路跑被抓了回來,徐國生選擇了往相反方向跑,開始了他的逃生之旅。
徐國生沿著公路不停地奔走,跑一段走一段,路上不敢耽擱,怕被徐彥超等人抓回去。他一直走到天黑的看不到路後,纔找個背風的地方或橋墩底下,打個盹。天剛見亮,他就起來走。他辨不清方向,只是一個勁地沿著公路走,也不覺得疲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那個『魔窟』遠一點,沿著公路走,一定會遇到人家。徐國生說,在奔走的這兩天兩夜,他沒吃過任何東西,也沒有喝過一口水,但他並不知道餓,也沒感覺渴,只是害怕,怕被徐彥超的人抓回去。
17日晚上,他來到了一個村莊。事後他纔知道,他已經從伊春市烏伊嶺區走到了黑河市遜克縣寶山鄉境內。在鄉裡的一個招待所門口,徐國生虛弱地向招待所女主人說,想進屋坐一會兒,暖和一下,但卻遭到了拒絕。無奈,徐國生來到寶山鄉附近的一個橋下,在橋洞裡又凍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徐國生又走進了寶山鄉,這時的他已經虛弱得快走不動了。他看到一戶人家門口有個木墩,就坐上去歇息。過了一會兒,這家裡出來個70多歲的老人。徐國生看到她後忙說:『大娘,給我口水喝吧,我快渴死了。』也許徐國生的狼狽樣子讓大娘感到害怕。老人搖了搖頭,說了了句『沒有』,轉身回了屋。徐國生無奈,想站起來走,腿卻不聽使喚,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下午2點多,這家老太太的女婿李某回來,怕陌生人被凍壞就叫醒詢問。他聽了徐國生的訴說後,把他扶進了屋,用雪為他搓凍麻木的手腳。隨後,李某又讓妻子給徐國生做飯。徐國生說,當時他的手全凍腫了,脫鞋後纔發現,他的腳凍得發白,腳尖已經凍黑了,他卻沒有疼的感覺,只是覺得腿腳已經不聽使喚了。等徐國生吃完飯後,李某和家人商量決定報警。寶山公安邊防派出所的民警聞訊後立即趕來,將徐國生送到了鄉衛生院救治。隨後,民警又聯系了徐國生的家人。
19日,徐國生的父親徐鳳波趕到了寶山鄉。徐鳳波說,當他看到兒子的那一刻,他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兒子3個多月沒有洗過澡,頭發凌亂,胡子比父親的還長,蓋著小被,蜷縮在床邊。徐鳳波哭著說,舊社會時的勞工也不過如此,現在這個社會怎麼會有這種事?
事後據當地的居民講,當地有狼和野豬出沒,並且夜晚氣溫都在零下30多攝氏度,這孩子能活下來真是命大!徐國生告訴記者,當時路上偶爾也有車經過,他也曾想過攔輛車捎他一段。但他兜裡沒有錢,更主要的是,他害怕車上有徐彥超認識的人,再把他抓回去。
擔心工友希望壞人得到懲治
徐鳳波和兒子回到牡丹江後,立即將兒子送進了當地醫院。據牡丹江市第二人民醫院一分院外科主任管恩先說,患者來時整個右足都沒有血色,腳部凍傷達3至4級,是凍傷程度最高的。這也是他從醫二十年,第一次遇見這麼嚴重的凍傷。檢查後發現,徐國生的右足跟和右足大拇腳趾和第二趾被凍壞了,大拇腳趾和第二腳趾壞死。經過仔細檢查發現,患者凍傷的部位為缺血性壞死,但趾的根部還有血循環,有治好的可能,就將腳趾的末節截掉了。管主任說,患者還很年輕,今後在社會上還要有很長的路要走,還要生存。如果把凍傷的腳趾從根部截掉,他以後會很難保持走路平衡。
管主任稱,目前患者被凍傷的腳趾根部需要培養肉芽組織,做二次植皮,還需要繼續治療一個多月,以後殘疾是肯定的。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該院在辦理入院手續時必須要500元以上押金,但徐國生入院時只有200元錢。一分院院長桂永傑聽說了徐國生的遭遇後,決定先救人,以後再考慮治療費用的問題,並會減免他的醫療費用。
徐國生令人同情的遭遇傳遍了整個醫院,他頑強的精神也感動了所有的人。醫院的職工發起了捐助活動,給徐國生捐了835元錢;醫院的護士自掏腰包,給他買飯買營養品;一些患者把自己的營養品送給他吃……
記者從黑河市遜克縣寶山公安邊防派出所了解到,春節過後,又有兩名受害者從伊春市烏伊嶺區林區逃到了寶山鄉,民警對他們進行了救助。其中,和徐國生一起做苦力的周吉春也跑到了寶山鄉,另一位則是齊齊哈爾市龍江縣的受害者郭淨。據該所所長王連江介紹,得知這些受害者的遭遇後,他們已經將受害者反映的情況向遜克縣公安局進行了匯報。
經歷了這場噩夢後,徐國生對記者說,現在他最惦念的就是和他一樣被抓去的那些工友,他說不知道那5個和他一起被抓去的工友逃出來了沒有?他希望公安機關盡快把受害者解救出來,將壞人繩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