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永不忘
我叫張文禮,是黑龍江省龍江縣人,在呼瑪縣打工。邰忠利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是今年8月9日的下午,我本想去山裡采山,但感到日頭太大,天氣又悶又熱,就和媳婦到黑龍江邊釣點魚。當時江水很大,水流很急,我蹲了半天也沒釣到幾條。我便把手中的釣魚竿橫在水邊的矮樹叢上,下到江裡去洗一洗。我剛洗兩下,抬頭一看,魚杆被江水衝走了。我以為是上魚了,趕緊伸手去夠魚杆,沒料到腳下一滑,整個人都出溜到了水裡。我當時就懵了,撲騰著就想從水裡站起來,可是腳怎麼也夠不到底,還嗆了幾口水。我不會游泳,越撲騰離岸邊越遠,身子直往水下沈。
我感到馬上就要不行了。心想,這下我可完了。就在我慌亂的撲騰中,感到有人在背後推我幾下。我就順勢往上扒,後來有人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上岸。等他們回頭再尋找救我的那個人,他已經在江中沒影了。事後我纔知道,在水中推救我的那個人叫邰忠利。他是我永世不忘的救命恩人!
我被救上來以後,心裡頭怕粘包,就想偷偷地溜走。縣公安局的同志找我錄口供,我和我媳婦非常害怕:邰忠利是部隊的人,為了救我犧牲了,我要擔多大責任?得賠多少錢?會不會去坐牢?我心裡一點底也沒有。我和我媳婦商量:不行咱就跑吧,跑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著。
可是我一閉上眼睛,落水時被救的場景在我眼前晃悠:邰忠利為了救我,連命都搭上了,而我們卻怕承擔責任想一走了之,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一想到這些,我的心裡很慚愧!我越想越不對勁,硬著頭皮找到連隊,要求承擔一些責任。這樣,我的心會好受一些。
我和我媳婦來到連隊門口,看到很多戰士出出進進,個個全都板著臉。有個戰士哭著說:『我要去找邰班長!我要去找邰班長!』一名乾部對他吼:『都去找人,誰值班?你以為我不想去嗎?』那個戰士沒辦法,坐在那兒抹眼淚。後來我纔知道,這個乾部是連長。他們和邰忠利的感情太深了!我對連長說:『我就是被救的那個人,不知道要擔多大的責任?』連長反過來安慰我:『老鄉,救人是我們應該做的。你趕緊和我們一塊找人吧。』一句話,說得我心裡熱乎乎的。
呼瑪縣的群眾得知這個消息後,很多人自發搜救邰忠利。有個名叫楊雪亭的魚把頭,今年77歲了,帶著打撈的滾鉤,拄著拐往江邊趕,他說:『多好的孩子呀,我的身體實在不行了,要不然我會親自去撈人。』一連幾天,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成天恍恍惚惚的。白天,我和我媳婦來到江邊,在岸上尋找邰忠利;晚上,我們在江邊放江燈,希望能照亮他回家的路。我總尋思,我的恩人要是能活著回來該多好啊!
在事發後的第6天,邰忠利的遺體被找到了。『邰忠利真的犧牲了!』我和我媳婦一下子傻在了屋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太年輕了,今年纔23歲,正是一生當中最好的歲數。聽連隊乾部講,他家裡有年過半百的父母要贍養,他要和戰友一起去巡邏,他要參加一個軍事比武,他和女朋友還有一個約會……邰忠利,你為了救我這個不相識的人,還有那麼多事情沒乾完就走了,你扔下了多少遺憾呀!我,太對不住你了!
在邰忠利遺體運回來的那一天,我和我媳婦早早地等候在殯儀館,想看看救我的兄弟長得什麼樣。他的遺體被抬出車門時,我和我媳婦第一個撲上去:『忠利,你醒醒!你醒醒!』我們哭喊著希望能夠把他喚醒,可他卻永遠聽不到了。邰忠利被安放到靈堂的中央,我們來到他的遺體前,看著邰忠利高大的身軀被江水泡得黑黑的,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反復想:我的命不值幾個錢,他要是活著還能在部隊乾一番事業;我是個凡人,他是英雄;我已經娶妻,他還沒有後,他真犯不上來救我啊!我說:『忠利,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呀!』
聽說邰忠利的母親要來,我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老年喪子的邰媽媽。8月13日,邰媽媽從內蒙鄂旗趕到出事地,我第一眼看到邰媽媽憔悴的面容和哭紅的眼睛,越發感到對不住她老人家。邰媽媽來到江邊,望著邰忠利失事的地方,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忠利——快回來——媽來看你來了!』聽到邰媽媽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心都碎了。
我和媳婦撲通跪在老人的面前,含著眼淚對她說:『阿姨,忠利是救我犧牲的,如果你不嫌棄,我就做你的兒子吧。』我們抱在一起哭成一團,老人一句責備我的話都沒有,反而安慰我說:『孩子,沒啥,忠利做的對,當媽的理解他,你不要有啥顧慮。』邰媽媽的一番話,更讓我心裡不好受。可是邰忠利的堂兄邰忠義見到我卻非常衝動,哭著喊著踹了我兩腳。我心裡十分難過:邰忠利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輩子也報答不完,可你們不該這麼對我。我既悲痛又害怕,害怕邰忠利的家人事後會來報復我。在邰忠利的追悼大會上,我怕引起邰家更大的悲痛,和媳婦遠遠地躲在一邊,默默地為英雄送行。現在想起來,我非常理解他們家人的舉動,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兒,突然間就沒了,這事擱在誰家誰都受不了。如果他們打我幾下、罵我幾句,能夠減輕一些內心的痛苦,我情願讓他們打、讓他們罵,我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
我沒有什麼文化,但我懂得做人要知恩報恩。沒有邰忠利的英勇行為,就沒有我的今天,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救命之恩。我對我媳婦說:『邰忠利沒有了,我們應該把他的老人養起來,這樣纔能對得起救命恩人的在天之靈。』我和我媳婦全都靠采山、打工來生活,日子過得挺困難。可我知道,邰忠利家也不寬裕,況且兩位老人還要承受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在這時候最需要關心和安慰。我想,盡我的一切能力,替恩人來孝敬父母。我和媳婦決定把今年采都柿掙到的1037塊錢全都拿出來,去看望邰忠利的父母。
8月31日,我來到了鄂溫克旗邰忠利的家裡。幾天不見,兩位老人蒼老了許多,白頭發也增加了不少。我知道,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人世間最悲傷的事。這幾天,他們一直沈浸在傷痛中。看到我的到來,兩位老人的眼圈都紅了,連忙把我讓進了屋裡。我把帶來的1000多塊錢送到邰忠利父母的手中,他們推擋了半天,說什麼也不要。我把錢塞到老人的手上,說:『叔叔阿姨,你們收下吧,就算我這個當兒子的一點心意!』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失聲痛哭。我怕兩位老人過度悲傷,哭壞了身子,擦乾眼淚對他們說:『我們去看看忠利吧。』我攙扶著兩位老人來到邰忠利的遺像前,面帶微笑的邰忠利顯得那麼仁義。我向邰忠利的遺像深深地鞠了三個躬。我對邰忠利的堂兄說:『老弟,我對不住你們呀,你再打我幾下吧!』邰忠義一把摟住我的脖子說:『你是我的好大哥!』
晚上,我專門上街買了一些紙錢,來到面對大草原的一條路口,把一張張紙錢點著,心裡默默地念叨著:『忠利,你放心,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爹娘,我會像你一樣孝敬他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