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滿紅
7月的一天中午,尚志市看守所,記者如約見到了表滿紅,這名越獄13年剛被警方抓獲的男子,拿起對講電話後眼睛裡便湧出悔恨的淚水……
1988年,表滿紅因盜竊摩托車獲刑九年,1997年,只差不到一年就刑滿釋放的他,卻不可思議地越獄。法網恢恢,今年6月16日,他又因盜竊摩托車在尚志市落網,終結了13年的逃亡生涯。
差一年結束刑期竟越獄
打開百度搜索『越獄逃亡』,發現逃犯越獄的理由很多,有因為想見女友一面的,有不放心家裡人的……但表滿紅越獄的理由似乎不是很充分:因為減刑未果,心裡憋一口氣。而他顯然忘記了,越獄是要加刑的。他越獄時,九年刑期只差不到一年就刑滿釋放了。
與表滿紅的談話是從摩托車開始的,表滿紅說,他的入獄是因為盜竊摩托車,而潛逃13年被捕仍然是盜竊摩托車。
『我從小就喜歡摩托車。』表滿紅說,上世紀八十年代在他生活的五常市,摩托車絕對是一個稀罕東西,相當於現在的寶馬和奔馳。那時能開得起摩托車,都是家庭條件非常好的,而對於表滿紅家的條件,購買摩托車顯然是天方夜譚。
沒有購買條件,表滿紅就想到了偷,他一共偷了4臺,價值1萬多元。1988年,他因盜竊罪被判處九年有期徒刑,投監佳木斯蓮江口監獄。當時他纔20歲。
監獄的生活轉眼到了1997年,還差不到一年的時間,表滿江就刑滿釋放了。『為了能更早一點出去,我家忙著幫我辦減刑,但沒成功,我心裡非常憋氣。』表滿紅說,『1997年7月31日,因為心裡煩悶,我對看守隊的人說到接見室散散心,在接見室的過道中間站著,發現沒有人,我就萌發了越獄的念頭。到了晚間,趁沒人,我鑽過鐵柵欄,然後將窗戶打開逃了出去。』
『僅僅因為減刑沒有成功就越獄?』記者質疑他的觀點。『是,當時就是年紀小,一時想不開,也沒經過預謀,臨時想越獄的。』表滿紅說。
在逃期間惶惶不可終日
路過家門,親人就在眼前卻不能見,內心的苦楚只有自己心裡明白,這就是逃亡所必須承受的代價。
表滿紅說,逃跑時他兜裡差不多有800元錢。當晚,他摸索著到了火車站,乘上了到哈爾濱的火車。到達哈市後,雖然那裡有親屬,但他沒敢去。
在哈爾濱火車站候車室蹲了一夜,第二天表滿紅乘車到了五常——他的老家,但他知道自己逃犯的身份,只在汽車站停留了一會兒,隨即坐車到吉林省榆樹市,後又坐車到了事後他纔知道的吉林省九臺市。
表滿紅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看見街邊有一家廠子裡面工人在乾活,他進去之後知曉是一家餐巾紙加工廠,他問老板需不需要工人,老板見他年輕體壯,就同意了。工廠管吃住,每月350元。『我當時沒有身份證,就報了一個假名,那時候身份證查得不嚴。』表滿紅說。
作為逃犯的表滿紅知道,一旦身份暴露,他將重新回到監獄裡。從此他便『夾起尾巴小心翼翼地做人』,生怕有什麼閃失。但入獄8年剛剛『出來』的他還是不自覺地沿襲著監獄的習慣,每當有人喊他的名字,他都會馬上站起,不自覺地回應『到』。
『有一回一個工友見我總是喊「到」,像開玩笑地對我說,你是不是進過監獄啊,這麼熟練。』表滿紅說,雖然是玩笑,但當時他嚇得臉都白了,此後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什麼閃失。
一年多以後,這家工廠黃了,有了4000多元的表滿紅有了新的打算。
再次盜竊結束逃亡生涯
22年前,表滿紅因盜竊摩托車入獄,22年後,他再次因盜竊摩托車結束13年的逃亡生涯,這種輪回似的犯罪冥冥之中印證了:觸犯法律不管逃多遠,逃多久,最終逃不出法網。
表滿紅說,13年來,表面上看似『自由』了,但這種自由與不觸犯法律的自由完全是兩個概念:打工時,生怕被發現,遇到車禍或是打斗現場,他趕緊繞道走,生怕被警察認出;他從不與人爭執,即使別人打他,他也不還手,怕惹來警察。
他總是小心翼翼,即使記者與他交流時,他的話都非常小心,『是』、『對』的字眼經常掛在嘴邊。
他說13年來,他總睡不著覺,一躺上床,腦子裡就反復出現一個畫面:他奮力向前跑,很累很累,後面一群警察追了上來,有人舉起了槍,一槍擊斃了他……他因此患了嚴重的神經衰弱。
更嚴重的是,即使受傷,他也不到正規醫院。有一次,他乾活時胳膊摔成骨折,他沒敢去大醫院,之後去了一家私人診所。
『這些年來沒想到過自首嗎?』記者問道。
『最開始的時候真想過,早日擺脫噩夢般的生活,但是一看到社會的花花世界,以及難得的自由,所以就想啥時被抓啥時算。』表滿紅說,『我最願意看中央臺《法制頻道》的節目,有時覺得裡面的主人公就是我。』
輪回似的犯罪終結了他13年逃亡。2010年6月16日,他從青島到尚志市亞布力鎮尋找朋友未果,由於兜裡所帶的錢花差不多了,他想起一個認識的人有摩托車,於是來到對方家實施了盜竊行為。
『我們沒想到他是13年的逃犯。』跳到稻田地裡將表滿紅抓住的尚志公安局亞布力分局副局長姜道明說。
談了兩次戀愛都無結果
在北京,表滿紅遇到了大他4歲的河南女子,互相產生感情,因表滿紅沒有身份證,對方提出分手;之後他又來到山東,又遇到了大他4歲的一名女子,然而最終也沒有結果。每次分手後表滿紅都酩酊大醉,但他顯然忘記了一點,以他逃犯的身份,是不可以有正常人追求幸福的權利的,一旦再次入獄,傷害最大的就是對方。
表滿紅到北京後,租住在朝陽區一個外地民工聚集的地方,他很快結交了幾名哥們。與玉鳳的相識,是緣於表滿紅經常光顧她的水果攤。幾次之後,他和玉鳳相處得很好。
玉鳳是河南人,當年33歲,幾年前來到北京打工,比表滿紅大4歲。表滿紅說,最開始他一口一個姐地叫著,玉鳳生意忙,他就過來當幫手,幫助進貨,乾些體力活。臨走,玉鳳總要裝一兜水果,但表滿紅一次也沒拿過。
『有一次我無意中問玉鳳,這麼長時間怎麼不見家裡姐夫,玉鳳說,她還沒成家。之後她問我的愛人是做什麼的,我說,我還沒對象呢。』表滿紅說,從那次之後,他們倆見面總感覺怪怪的。後來借著玉鳳過生日的機會,他對玉鳳表白了。
講述期間,記者問表滿紅:『你不知道自己是逃犯的身份嗎?為了追求幸福,明知道會傷害到對方還去做?』
表滿紅長嘆了一口氣,『有時候看電視或報紙也有類似逃犯在逃期間結婚的事兒,一旦被抓,就坑害了妻子。啥也別說了,誰讓我是逃犯的身份呢,逃犯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這場愛情持續了5年,因表滿紅沒有身份證,或是玉鳳感覺到了什麼,最終玉鳳提出分手。那一夜,表滿紅喝得大醉。
表滿紅說,沒多久他就離開北京,到了山東青島,其間養過雞、牛、豬,最後在安裝消防器材的商店當工人。那一年表滿紅36歲,結識了經常光顧的一家飯店的面案小梅。小梅是吉林人,離異,同樣比表滿紅大4歲。
按照表滿紅的說法,這場持續了4年的交往同樣是因為他沒有身份證,小梅主動提出了分手。
『這樣的自由太不值了』
記者:出逃後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表滿紅:我一直都感覺全國警察就在後面追著我……每次聽到警笛響時,我像過街老鼠,到處逃竄,我的內心非常害怕,做夢經常夢見被抓回了監獄。
記者:逃了13年,你得到了什麼?值嗎?
表滿紅:不是被抓回來我纔這麼說。我現在很懊悔,當初為什麼不再多挺一年,出來後我就不用再怕警察,不用夾著尾巴做人了。我算了一下:當初要是順利出獄,我纔30歲,我還可以成家,不會像現在連結婚的資格都沒有,連對父母盡孝的機會都沒有。這一趟,耗了我13年,太不值了。
記者:你知道這次越獄後再犯罪能加多少年刑期嗎?
表滿紅:不知道要加多少年刑期,應該不會很短吧。像我這樣的聽別人說要加8年,等服完刑,我差不多50歲了,那時啥都晚了,這不完了嗎?
記者:你現在最想見的人是誰?最想對他說什麼?
表滿紅:最想見的是我76歲的老母親,我不知道等我出去後,還能不能見到她……
表滿紅再次流下悔恨的淚水。
記者手記
這是電視劇《越獄》的現實版。沒有身份,害怕警察,與兩次婚姻擦肩而過……即便是富有的人生,也照不透這心底的陰影。黑暗中獨自飲啜的痛苦,也許,比蹲監獄還要難過。
表滿紅應該自首,但內心的彷徨及享受到的自由幾度讓這個計劃流產,最終又選擇了輪回似的犯罪,給他的逃亡生涯畫上了句號。下一步表滿紅要面對的,就是要安心服滿即將加上的刑期,不要有任何雜念,哪怕是心靈上的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