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4月1日訊 只有高知人群纔有可能身患抑郁癥,這是很多人的一個認識誤區。還有很多關於抑郁癥患者的疑問,比如明明性格相似、所處環境相同,為何有人會患上抑郁癥,有人不會。
自殺是每個抑郁癥患者最大的敵人。他們常常分不清生與死的距離。這種病是一個集生物、心理、社會文化因素等社會支持系統出現紊亂後的結果。迄今為止,抑郁癥的病因與發病機理尚不明確。
這是一種自殺率最高的精神疾病。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抑郁癥已成為世界第四大疾患。全球對抑郁癥的研究僅開始於上世紀50年代。我國於2001年出臺心理諮詢師的資格標准,第一批心理諮詢師於2003年上崗。哈醫大二院心理門診醫生張文藝向本刊提供的數字是:我國抑郁癥患者的就診率僅為20%,而接受醫院精神科及心理門診等專業機構診斷治療的患者僅不到30%。
為了讓他們擺脫這條生與死的連線,人們在努力。
2003年的4月1日。當晚18時41分,香港著名藝人張國榮因抑郁癥失控,從香港東方文華酒店24樓墜下,後經搶救無效去世。
香港演藝界的旗幟,在他的46歲時倒下。去世前,張國榮曾留下這樣一番話:“這一年來很辛苦,不能再忍受……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
醫學界深信,他的最終行為並非“自願”或“可防”。在患病的時光裡,他一邊繼續做音樂、趕通告,一邊忍受著發作時痛得仿佛把肉撕裂一樣的痛苦,積極尋遍名醫。2002年,他自殺獲救;一年後,或許預感到生命的終結,張國榮立好遺囑,捐出慈善基金,安頓了包括司機在內的身邊所有人,寂靜走向死亡。
9年後的今天,本刊再次把關注的目光聚焦在抑郁癥人群。
“擴大化”的抑郁癥
抑郁癥被稱為世紀最流行情緒疾病。人們對抑郁癥的認識程度在提昇,誤解隨之出現。在連續數日對哈醫大二院心理門診的探訪過程中,本刊記者發現,前來就診的患者不僅來自哈爾濱,還有周邊地市的患者。他們對這種心理疾病的診斷與治療似乎還有些陌生,有人甚至不知道看抑郁癥要交費。
大部分患者看起來小心翼翼,甚至有人蒙著頭巾,戴著墨鏡。也有很多“回頭客”,對自己的病顯得喋喋不休、很是“專業”。
“人們認為只有高級白領這種精神壓力大的高知人群纔會患上抑郁癥。”該門診醫生張文藝告訴記者:“前來就診的患者中,文化程度偏低及社會底層人員越來越多。很多人稱抑郁癥人群擴大化,實則不然。”張文藝說,社會上目前往往動輒將自殺行為與抑郁癥關聯。並非因為現在的抑郁癥發病率大幅增高,而是這種病癥的可發現率提高了。當然,社會轉型期人們對精神和物質追求的嚴重失衡,是當今抑郁癥等精神問題多發的主要誘因。
抑郁癥是一種精神類疾病,其發作特征為情緒低落、興趣或快感缺失,而很多人誤以為的抑郁癥發作主要標志“睡眠紊亂”與“自殺觀念與行為”,只是該病癥的兩個可能伴隨的表現。除此以外,還可能伴隨自信喪失與注意力集中困難。
三種抑郁癥中,單純性抑郁患者極少。這種患者表面看不出異常,治療僅依靠藥物,自殺率高,甚至防不勝防。心因性抑郁,往往是因失戀、親人去世、離婚、吵架等突發事件而引發的鬧心、焦躁情緒。這類抑郁通常可以通過外出旅行、電話聊天等方式得到緩解,屬程度最輕的抑郁癥。
最為普遍的是情感性抑郁。它與性格和成長環境有很大關系。患者往往性格不成熟,表現為兒童化、情緒化等。很多聰明、內心體會很多、對社會現象看不慣、人際融合能力並不強的人是情感性抑郁的高發人群,其中女性多於男性。張文藝補充,在國外還有一種“隱匿性抑郁”,患者表現為突然渾身難受或疼痛,認為自己患上很嚴重的生理疾病,實則身體無恙。在我國,這種表現被歸為情感性抑郁。此外,生理疾病往往合並抑郁癥,比如精神疾病伴隨抑郁、藥物抑郁、產後抑郁等。
這是一種構成原因極為復雜的精神疾病。它的病因與發病機理迄今尚不明確,目前全球流行的幾種學說認為,抑郁癥與神經、內分泌、季節、光照、遺傳等因素可能都有關。這意味著,即使所處環境相同、性格相似,有人患上抑郁癥,有人卻不會。
“采訪”式情感療法
擺脫抑郁癥的方法主要由雙途徑相互配合:醫院心理科的診斷與藥物醫療,配合心理諮詢機構的諮詢及治療。無論是心理醫生還是諮詢師,對抑郁癥患者的治療在本刊記者看來,更像是一場又一場精彩的“采訪”。
心理醫生的診斷過程往往十分耗時。3月29日下午的3個小時內,張文藝僅接待了8名患者。抑郁癥患者的診斷書上往往被張文藝寫滿一條條具體的“生活習慣建議”。下午16時,張文藝接待了一名把臉用圍巾與墨鏡“武裝”得嚴嚴實實的患者。這位42歲的情感性抑郁癥患者被張文藝建議服用抗抑郁藥物,並接受每周一次的心理輔導。
目前,我市三甲醫院都設有心理科,每個心理醫生都有共性與擅長領域;全市具有正規執照的心理機構60餘家。我國治療抑郁癥的方法多達50種,這種方法絕非單純的開導或勸說,而是通過與患者的交往,應用專業手段、方法和技巧,使患者的心理狀態、情緒、性格、心態發生改變。“這好像與人們想像的不一樣,我們主要是拉近情感距離,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手段。”張文藝說。
每個醫生或諮詢師甚至會對同一個患者使用完全不同的治療方法。省心理諮詢師協會副秘書長、黑龍江工程學院心理指導中心教授楊曉梅告訴記者,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很多外縣患者會主動投奔醫院心理科室,而一些高知人群往往直接求助心理諮詢室。“高知人群通常不願意接受自己得精神類疾病的事實,避諱使用藥物,而更願意話聊。”
前來就診的患者,問的最多的一個問題是:“有必要吃藥嗎?”張文藝說:“這對你非常有意義。”他們依然表現出對藥物的不信任,整個情緒很快又陷入難以停止的家長裡短。最後,他們往往不願離去,問:“大夫,你再給我5分鍾行嗎?”
楊曉梅告訴記者,心理諮詢師被規定禁止指導患者用藥,他們主要對患者進行“具體事件具體分析”式的專業“聊天”,必要時借助情景還原、角色扮演或催眠等方式,用以糾正患者不正確的認知,以平等討論的方式提供心理支持。這種治療方式需要持久,往往是一周一次,嚴重者一周兩次。但患者人格因素的改變往往非常艱難,很多患者甚至要接受3至5年長期不斷的心理治療,纔能擺脫這種可怕的病。
在抑郁癥患者看來,心理醫生就顯得不那麼“可愛”了。他們總是建議患者在情緒極其不穩定的狀態下不要做出大的舉動或決定。他們主要使用藥物和“采訪”式溝通,但並不針對患者遭遇的個案,也不成為患者解決家長裡短的“救世主”。醫生往往巧妙地在抑郁癥患者的講述過程中問及睡眠、家庭、朋友、愛好等問題,從醫學角度判斷抑郁癥病情。然後,患者傷感、委屈、無助、無聊、情緒化、抱怨、懶惰、多疑的諸多復雜情緒就會在他們眼中顯現。他們診斷的依據來自中國心理疾病標准(CCMD3)。
盡管治療過程漫長且充滿復雜,但在張文藝看來,抑郁癥的治愈成功率可以達到100%,只要患者不出現自殺行為。
他們緣何走向死亡
與國外不同的是,我國抑郁癥自殺患者以女性居多。農村患者多以服用農藥的方式,城市患者則多數選擇跳樓。
楊曉梅為本刊記者形象描述了一個抑郁癥患者產生自殺傾向的心理過程:仿佛一個失足墜河的人,最初會呼救並垂死掙紮,這是一種恐懼、焦慮的過程;當發現沒有任何生還可能時,便以一種平靜的方式接受。“當抑郁癥患者長期被這種使其情緒低落、壓抑的病癥控制,就會慢慢放棄掙紮,產生自殺傾向。”
心理醫生與諮詢師在評估患者的抑郁癥狀程度時,往往先評估其是否有自殺傾向。如果有,必須先對其進行保護,斬斷那根連接生與死的線,然後再幫助其解決心理問題。遺憾的是,自殺往往發生在患者的精神狀況剛剛穩中好轉之時。“患者剛剛恢復了一絲活力,就很容易自殺。而導致自殺的是病癥長期的折磨,而非心情決定。所以我們會跟患者說:‘來,跟我們一起,看好你自己。’”
有些抑郁癥患者,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能夠正常學習或工作。抑郁癥最先的損害往往是生理上的,比如睡眠與飲食;其次是心理上的,比如精神壓抑;最後纔是社會功能。盡管抑郁癥的治愈,並不意味著永久不再復發,但往往會為曾經的患者在內心中樹立一個正確的預防能力及意識。
采訪中,會有患者主動問心理諮詢師:“你們每天被我們折磨,如何調整你們自己的心態?”
我國於2001年出臺心理諮詢師的資格標准,第一批心理諮詢師於2003年上崗。作為我國首批諮詢師,楊曉梅始終在工作中不斷調整自己的狀態,使精神中產生一種抑郁“抗體”。在國外,諮詢師在為患者進行心理乾預前,都會由更高級別的諮詢師為其進行心理疏導,而在國內,諮詢師必須學會自我調整。
“心理諮詢師的身上也有各種‘心理傷痕’,必須避免被患者的情緒或故事‘碰傷’。把心放得更寬,豁達與寬容,內心充滿愛,這是心理諮詢師進行自我調整的主要手段。”
特別鳴謝
哈爾濱醫科大學宣傳部 陳英雲
省心理諮詢師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