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鐵夾夾死的鳥兒
生活報8月26日訊 有人說,人與鳥的距離是衡量人類文明的標尺。意思是說,人不打鳥了,鳥不怕人了,鳥與人的距離自然近了,鳥與人的距離越近,人類就越文明。
在林甸,人與鳥的距離很近,近到可以把鳥關在籠子裡,可以放在集市中,可以擺在餐桌上。但是在那裡,卻與文明背道而馳。
那些濕地裡原本歡快的小精靈,正在經歷一場大劫難。
護鳥先鋒
郭玉民國內著名鳥類學家,無數次去林甸對鳥群進行調查研究,愛鳥到了極致。
照片由本人提供
曾經鳥兒
多得鋪天蓋地
從上世紀90年代初,大慶市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會長董義就開始關注大慶市的鳥類。“那時,大慶的鳥非常多,尤其是林甸。”這是董義十多年前的記憶。
白琵鷺在林甸被稱為“縮脖子”,老董說,“縮脖子”的綽號與它的飛行姿勢有關,“它飛行的時候總是把脖子縮起來,幾乎看不到脖子。”
十幾年前,在林甸,時常能發現成千上萬個白琵鷺的巢穴。董義說,這種鳥愛湊熱鬧,喜歡群居。大窩小窩、高的低的,有的還建成三層的!“一眼望去,就像一個充滿生機的村落。”為此,董義還給林甸縣起了別名,叫“縮脖子屯”。“那時候,林甸縣境內濕地、田野、森林到處都是鳥兒,每到遷徙季節鳥兒就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
國內著名鳥類學家,2007年獲得英國惠特利自然保護獎的郭玉民也是大慶走出的護鳥人,現就職於北京林業大學自然保護區學院,任副教授。郭玉民愛鳥到了極致,他“渾身上下都是鳥”,就連電郵地址也帶bird。
郭玉民曾無數次去過林甸,在那裡搞有關鳥類的科研工作。他說,林甸縣所以成為大型珍禽、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鳥類丹頂鶴、白鶴、白頭鶴、東方白鸛和大鴇等重要繁殖地和遷徙停歇地,重要的原因是這裡有濕地、草原、人工林等適合野生鳥類棲息的生境。
根據郭玉民5年前的調查,林甸縣還分布有白枕鶴、灰鶴、蓑羽鶴、白琵鷺、紅隼、紅腳隼、長耳鴞、短耳鴞、鵲鷂等幾十種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鳥類。另外,人工林、農田和草甸等棲息地也是眾多雀形目小鳥取食和繁衍的理想場所。
“林甸相對豐富的生物量、鑲嵌分布的多種棲息生境、穩定的夏季長日照等為鳥類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良好的繁殖隱蔽場所和適合的育雛時間。因此這裡一直是各種鳥類的天堂。”郭玉民表達了對這片土地的懷戀與不捨。
市場上捕鳥工具種類繁多
捕鳥是林甸廣大農村的傳統技藝。在濕地、林區、農田周邊生活的居民,掌握一種或多種捕鳥的技術,是那裡男人的“本分”。所以,在林甸,用於獵殺鳥兒的工具花樣繁多。鳥槍不用說。除了鳥槍之外,其他捕鳥的工具,在大慶和林甸的市場上隨處可見。
滾籠:這種裝置與鳥籠無異,只是上端設置了一個陷阱,籠內設誘餌,鳥兒的腳輕輕踩上去,就會滾落籠中成籠中之鳥。
鳥夾:鳥夾張開時,夾中有機關、設誘餌,鳥兒的長喙或腳觸碰機關後,張開的夾子瞬間閉合,死死夾住鳥兒的腿腳或喙,使之不能脫身,又不至於擊中要害造成死亡,但一些反應遲鈍的鳥兒往往會被夾子打得血肉模糊,當場斃命。
鳥網:粘網與漁網原理一致。不同的是,鳥網旁設鳥籠,內裝鳥誘子(活鳥),靠鳥誘子的叫聲勾引同伴,撞網即被牢牢粘住。
鳥藥:藥名叫?喃丹或克百威的農藥是鳥兒的克星,米粒大小的一點兒劑量即可讓鳥兒斃命。被毒藥毒死的鳥兒,雙翅挓開,眼睛瞪得溜圓。
7月16日,記者在林甸縣市場上看到,鳥夾、粘網等捕鳥工具輕易就能買到,這些“五金商店”或“漁具店”均兼營捕鳥工具,在一家五金商店,記者詢問是否有鳥夾,老板看一眼記者,一句話都沒說,上到二層閣樓上扔下來一大串足有100個小號鳥夾,1.5元一個,老板說這夾“打鷸類鳥正好”。
“沒人管嗎?”記者問。“這陣有點兒緊。”小老板回答。
不僅在林甸一地有捕鳥工具公開出售。大慶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曾經做過調查,在大慶鐵西市場、肇源等地的市場上,捕鳥工具都在明晃晃當街出售。
捕鳥花招層出不窮
有了這些工具,再加上掌握了各類鳥兒的生活習性和規律,捕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林甸縣濕地與野生動物保護站付建國告訴記者,一般情況下,一個人一天捕100只鳥不是難事。
捕鳥者根據鳥兒的生活規律變換捕鳥的花招,再機靈的鳥兒都在劫難逃。
比如,秋季用鳥網粘鳥。這個季節有個特點,准備南飛的鳥兒有“集群行為”,成千上萬只鳥兒在此集結,此時用鳥網便可一網打盡。付建國說,“這個季節,一個人一天捕三四百只鳥都不多。”另外,這個季節還有大批南飛的鳥兒在林甸落腳歇息,補充體力,等待起風的日子乘風而上,不想落入鳥網。去年10月,大慶市野生動物保護協會人員與林甸縣護鳥志願者一行多人對林甸縣多個自然村進行實地調查,結果發現,所到之處,幾乎村村有鳥網。遠遠望去,數十只粘在網上的鳥兒一起拼命掙紮,結果越掙紮粘得越緊,筋疲力盡的鳥兒只好乖乖就擒。
有些鳥網上剛剛被捕鳥者清理過,網上留下不少鳥羽毛,甚至還有鳥兒的頭顱。董義說,“這是清理網上的鳥兒時,由於個別鳥兒的頭顱纏繞網中難解,捕鳥者索性就把鳥兒身子拽下,鳥兒頭就留在了網上。”
更令人揪心的是,在被粘住的鳥中很多都是當年出生的小鳥兒。“小鳥被粘住了,大鳥就急著來救,結果一家三口都被活捉。一個鳥家庭就這樣徹底變成了‘絕戶’了。”董義說。
付建國告訴記者,在上世紀80年代末期,林甸縣曾有4個人僅僅用獵槍一天就能打四五百只鳥,打來的鳥裝了三輪車滿滿一車。
各種各樣的鳥兒成了盤中餐
近些年,由於鳥類減少,打鳥的人也少了。“吃鳥的人無鳥可吃,價格自然就高了。”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董義介紹,一種被稱為水渣的小鳥兒學名叫扇尾沙椎,也就3兩重,在飯店賣到30元一只。鷸類鳥個頭較大,差不多與鴿子大。一般情況捕鳥者賣給飯店每只25元,飯店賣給食客每只48元。
市場最便宜的、吃的最多的是雲雀這樣的小鳥兒。“3元一只,捕100只就能賣300元。”
據董義介紹,餐館宰殺鳥類可以說是非常專業,拔毛、扒皮、開膛、穿串……店員宰殺一只雲雀所用時間不過1分鍾。在林甸,吃大雁、吃蒼鷺,甚至吃丹頂鶴、東方白鸛都不是不可能的。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志願者告訴記者,一只蒼鷺在飯店賣500元,一只大雁賣到1200元,一只東方白鸛賣2800元。
今年春節,該志願者的親戚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他她打工的某賓館老板正在用野味招待貴賓,其中一只鳥怪怪的不知是什麼。該志願者根據這位親戚的描述,判斷這很可能是一只丹頂鶴。一般情況下,吃這些珍貴鳥兒的人都很謹慎,大家心照不宣,請客的不告訴你盤中是什麼鳥,食客們也不問,假若真有食客究其何物,請客的也只擺出神秘狀:“吃吧,好東西!”
2003年林甸縣幾位政協委員聯名提案,建議加大鳥類保護力度,嚴懲非法捕獵鳥類的違法犯罪行為。該提案稱,經深入細致調查,發現林甸縣每天大約有2萬只鳥流入市場、飯店,成為大嘴食客的盤中美味。然而,9年過去了,雖然林甸的鳥兒減少了,可吃鳥之風並沒有得到遏制。董義說,“就現在這個捕鳥的淡季,林甸一天至少也要損失2000只鳥。”
在林甸,捕獲來的鳥兒除了吃和玩,還有一些人專門做成標本賣錢,據知情人反映,在紮龍濕地林甸境內的育葦場附近,就有人做這種生意,據說,一只丹頂鶴的標本能賣到兩萬多元。
為躲屠殺鳥兒被迫改變遷徙路線
21萬公頃的紮龍濕地,其核心區大部分位於林甸縣境內。最近一次來自非官方的統計數字顯示,這裡鳥兒有260多種,其中,繁殖鳥兒56種。在260多種鳥類中,有國家一級保護鳥類8種,二級保護鳥類30多種。林甸縣是世界鳥類五大遷徙通道之一,這裡成了遷徙鳥兒的重要驛站。每年都有上百萬只的鳥兒在遷徙的征途中經過這裡,在這裡做短暫停留,補充體力,擇日啟程。
可如今,有關專家經過調查得出結論,近10年來,遷徙的鳥類大軍每年都有不下3萬只在途經林甸時死於非命。而林甸境內安家落戶繁殖鳥的數量也由10年前的10萬多只驟減到3萬只左右,驟減的速度保守統計在70%以上。即便是在偷獵者眼中“趕不盡殺不絕”的雲雀也不例外,這種被稱作濕地小精靈的鳥兒消失的速度是驚人的。
“近10年,大慶以及林甸鳥兒的種類和總量都逐年遞減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董義說,“鳥兒是很精明的動物,為了躲避人類殘酷地屠殺,它們改變了遷徙路線,或者根本就不在這裡停留,再餓再累也堅持越過這塊傷心之地,不做歇息。”
鳥是生態環境的晴雨表。
鳥兒少了,不僅僅是生態環境惡化的顯現,更大的影響因素是,人類自己對這些鳥兒生存構成了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