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報1月20日訊 20年前的一天夜裡,20歲的馮德酒過三巡、因為瑣事,用水果刀刺死了平日裡以“兄弟”相稱的“發小兒”後逃往山東;逃亡的20年間,他漂白身份、娶妻生子、生意涉足飯店、浴池,在山東德州重建起了屬於自己的另一片天地;今年年初的一天中午,正在埋頭操持浴池裝修的他,猛然聽見背後有人喊他漂白前的名字,轉頭看到警察的一瞬間,他如釋重負,“我一直幻想自己是那條漏網之魚,卻又無時不在擔心自己被那張網網住。等待是對人最大的煎熬,現在這一刻的我,真正地感受到了心安。”
資料圖。
浴池老板裝修期間被追逃警察“找上門”
在山東省德州市的一家高檔浴池裡,幾名裝修工人正在室內緊張地對浴池進行著翻修,因為他們的僱主馮耀文想要趕在春節時重新開張營業,而此時的馮耀文正在揮舞著雙手,比比劃劃地對著包工頭描述著自己想要裝修出的大廳棚頂造型樣式。
“馮德”,聽到身後傳來的這一聲呼喚,馮耀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請問你們找誰?”幾秒鍾後,他故作輕松,一邊微笑一邊試探地轉過頭來,可眼前5名警察的出現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當其中一名警察開口表明來意後,馮耀文的眼神隨之暗淡、表情也松弛下來,“走吧,我跟你們走。”
今年40歲的馮德,相貌平平、1.66米的個頭、微微發福的身型,走在大街上是很容易被人群淹沒的那一種。而生活中,與他熟識的人,卻都對他靈活的頭腦、過人的口纔、低調的為人交口稱贊。當生意伙伴、朋友得知他被公安機關帶走的真正原因是殺人後,驚訝、惋惜、感慨的復雜表情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他們的臉上。
在被齊市龍沙公安分局追逃小組從德州市押解回齊市的途中,疾馳的列車上,身心俱疲的馮德閉上了眼睛,思緒穿越到了20年前,伴隨著耳畔火車輪與鐵軌碰撞間發出的隆隆聲,令他終身悔恨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20年前為爭車間組長他刺死“發小兒”
時間需追溯到1993年10月1日20時,20歲的馮德與李坤相約來到齊市龍沙區一小飯館吃飯。李坤與馮德年齡相仿,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曾以“兄弟”相稱,同在一個工廠工作。那些年,他們的關系甚好。可是,在案發前的一段時間裡,兩人之間出現了一些矛盾,原因是在二人所在的工廠車間裡,要選一個小組長,二人工齡相當、人緣相當、能力相當,所以成了競爭對手。
“起初我們只是相互較勁,後來在幾次言語相撞後,我們都彼此感覺到關系疏遠了不少。於是,在國慶節的這一天,我和李坤相約吃飯、喝酒,想把話嘮開。”在審訊室裡馮德回憶說,在赴約之前,他本來想的是重修舊好,讓兩人的關系回到以前,可是沒想到的是,酒過三巡後,同去的一位朋友開口詢問:“這次廠裡選組長,你倆到底誰行啊?”原本正喝得高興的馮德和李坤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馮德與李坤以為對方能相互肯定,可在彼此那裡都落了空。“你覺得自己行嗎?”李坤佯裝隨意地問馮德。“哥們我自我感覺還可以,你覺得呢?”幾句對話下來,酒桌上的氣氛變得很緊張,而此時的馮德和李坤借著酒勁,開始抬高了音調,他們言語中夾雜著謾罵,繼而揮拳相向,廝打在了一起。同桌的同事、朋友見狀,紛紛打圓場並准備散場。此時,李坤被朋友拉扯著,罵罵咧咧地正要走出飯館,沒想到在酒精的作用下,馮德頭腦一熱,順兜掏出了平時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快速地竄到了李坤面前,對准李坤的胸口一刀刺了過去,李坤當場死亡。
知道自己殺了人,馮德不顧一切地逃離了現場,從此不知去向。
一張匯款單暴露嫌犯行蹤
案發後的數年間,齊市龍沙公安分局安順路派出所一直沒有放棄過對馮德的抓捕,可此案卻一直沒有進展。2012年初,龍沙公安分局安順路派出所又將此案提上日程。安順路派出所所長李向生帶領民警幾次來到馮德家調查走訪、了解情況,並做其家人的思想工作。7月,在一次走訪中,辦案民警得知馮家近期收到了一張來自山東省德州市的匯款單,匯款人署名為馮耀文,並且警方從外圍調查得知,韓家近三年的經濟狀況有了很大改觀,這引起了辦案民警們的格外注意。匯款人馮耀文與逃犯馮德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帶著疑問,民警進行了秘密調查。
經調查,辦案民警發現馮家在山東省德州市並沒有親屬,於是成立追逃小組,於2012年10月30日遠赴德州市展開調查。經過兩個多月的調查,在山東當地警方的配合下,辦案民警在德州市一浴池內找到了馮耀文,並最後確定馮德與馮耀文確為同一個人,而且馮德已於1998年漂白了身份,在同年娶妻後生子。
20年逃亡路 他曾過著不堪的生活
審訊室裡,面無表情的馮德一邊抽著煙、一邊緩慢低沈地講述著他20歲到40歲之間的人生過往。偶爾,他會停下來,沈默幾秒鍾後再繼續開始。能夠看出,這幾秒鍾的停頓不是因為他想不起過去,而是自己現在和彼時的對照,讓他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包圍著。
“起初的幾年,日子過得特別苦,蓋大樓我去搬磚、修馬路我去挖地溝、在飯店裡洗碗、在商場裡給人送家具,那時候不敢跟家裡聯系,怕自己被警察發現,更怕連累家人。我睡過橋洞、火車站、街邊,吃過別人吃剩後隨手扔在垃圾堆旁的東西,在菜市場撿被人踩過後的菜葉用清水煮著吃,那時候我的想法很簡單,不被發現、活下去。”就這樣,馮德熬過了那段在他的記憶中最苦的日子。
“後來,我給一家回民肉攤送肉,一來二去,他們知道了我是回民,還發現我做菜手藝不錯,就推薦我到一家回民餐館做廚師,因為我平時少言寡語、為人低調,廚藝也很受顧客的認可,老板很器重我。老板生意越做越大,認為他的發家也有我的功勞,所以後來在他轉投別的行業時,給了我一筆豐收的報酬。那是1997年,此後我的生活發生了轉機。”
被抓之後感慨 生活再富足心裡也不安
1998年,因為政策的原因,當時戶口入網、城市擴大增容,借這個機會不少農村戶口轉為了城市戶口,馮德鑽了空子,堅持說自己的戶口沒了,托人花幾百塊錢落了戶、漂白了身份。
馮德說,“當時,有了新的身份後,我覺得5年來的低頭作人、擔驚受怕終於熬到了頭。當時25歲的我覺得自己到了成家的年紀,更重要的是,只有在那邊有房子、有妻兒,我的內心纔會感到安穩、踏實,那時候,我前所未有的需要一種歸屬感。結婚後,我更加賣力地賺錢,借著之前老板給我那筆豐厚的報酬,加上幾年在外漂泊諳熟人心喜好,頭腦靈活、口纔出色的我開過小飯館、倒過服裝、做過箱包批發,這些生意在我和媳婦的盡心操持下都掙到了錢。後來錢越賺越多,在社會上的人脈也越來越廣,我陸續開起了高檔酒樓、商務浴池,去年11月份,我想給浴池翻新一下,在春節前收拾完,然後春節期間開門迎客。真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我生活中的一切戛然而止,我被撕下了面具,露出了原形。”
“20年了,物是人非,當年年輕氣盛的我如今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如果不是那張匯款單,恐怕警察還是不會知道我已經逃到了山東德州,而且已經漂白自己、有了新身份。盡管如此,這些年在我的內心深處一種揮之不去的感覺是,現在的生活即使再富足、安逸,也總有深深的不安全感和負罪感。”審訊後,當審訊民警合上筆錄的一瞬間,馮德說了最後一句話:20年了,我經常做噩夢,看見警車或聽到警笛聲,更是害怕的直發抖,現在的我,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我只知道,那樣的感覺不會有了。”目前,馮德已被龍沙警方刑事拘留。
(文中除警方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