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4月15日訊 蹲守,坊間俗稱“蹲坑”,在科技發達的今天,這是警方最“古老”卻也最有效的抓捕方式。一名多年從事刑偵工作的警官說,那些人們耳聞目見的英勇抓捕和輝煌戰果,不過是蹲守故事的短暫一瞬,更多、更真實的,是忍耐、博弈與無窮變數。近日,記者采訪多名長期、多次參與蹲守的警官,走近了一場場時間與謀略的角力……
蹲守板棚6天拍下十步外毒品交易
4月的清晨5點,天色微明,涼風陣陣,即將拆遷的棚戶區裡一處緊挨板棚的“L型”胡同內,沒有燈光也沒有一點聲響。忽然,一名中年男子在此出現,取出工具在地上挖了個坑,隨手將一包“東西”埋進去,然後離開。幾分鍾後,一輛墨綠色捷達車駛來,駕車男子下車後四下張望一陣,取出厚厚一疊錢,撿起兩個破塑料袋包起來,挖坑埋好,駕車離去。
之後,中年男子返回,打著手機來到埋錢的位置,取錢離去。片刻,墨綠色捷達車再次回到這裡,駕車人打電話找到埋好的“東西”,駕車離開現場。
以上內容,是一起毒品交易的現場全過程。兩名嫌疑人以為一切天衣無縫,然而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在胡同的板棚裡,一名蹲守警官半蹲著、透過半塊磚的縫隙,用攝像機將這一切全部錄制下來。
次日,涉嫌販賣3660支杜冷丁的嫌疑人張某被阿城警方逮捕,在完整的視頻證據面前,百般抵賴的他終於低下了頭……
錄下交易現場的警官,是阿城區禁毒大隊大隊長高飛。談起2011年的這起案子,他記憶猶新。當時,警方提前鎖定了嫌疑人張某,為了取得充分證據,高飛在胡同內選好一處板棚,他將半塊牆磚敲掉,安置了錄像機。蹲守前5天,張某每次在附近出現,高飛就要馬上在板棚蹲好,“棚子不到一人高,全是冰,只能很勉強地半蹲著。”
高飛回憶說,整個交易就在自己面前十步左右的范圍內進行,將近半小時裡,他不敢動,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近在咫尺,他能聽到嫌犯說的每句話。而這也意味著,一旦自己發出聲響,嫌犯也能聽到。如果嫌犯發現自己,有危險自不必說,多日的蹲守就可能功虧一簣。“太靜了,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高飛說,雖然初春的清晨很冷,他的額角還是見了汗,“好歹穩住了,案子最終也破了。”
9天輪流趴牆上聽隔壁嫌疑犯動靜
蹲守,有時不只是“守株待兔”,跟蹤也是行動成功的關鍵。警官們說,近年來一些犯罪分子的“反偵察”意識大大提高,蹲守和追蹤,成為一場不斷“昇級”的黑白博弈。
2年前,為了一起跨省毒品交易案,禁毒大隊的三名警官前往重慶市。由於交易地點並不在重慶,哈市嫌疑人“老三”與當地嫌疑人接頭後,先打車、再步行,再打車、再步行,他們的“反偵察”意識很強。
警方幾經追蹤,在火車站進站口處失去了二人的蹤影。民警最終通過監控錄像,確認兩名嫌疑人前往了河南信陽。經過進一步追蹤,警方在信陽一小旅店內鎖定了嫌疑人的房間,並在其隔壁蹲守。
此後的9天裡,三名警官全天輪流趴在木板牆上,聽著隔壁的動靜。一次,“老三”開門外出,民警隨後跟上。嫌疑人朝前走50米後,突然徑直折返,與追蹤的警官擦肩而過,不到20秒的時間,警官回身再找,“老三”蹤跡不見。當再次找到嫌疑人並成功追蹤後,民警發現嫌疑人還有“新招”。坐車的嫌疑人,沿途將長時間在後方出現的車型、車號記錄下來,到一賓館前下車,繞賓館走了幾圈,核對是否有跟蹤。
最終,警方通過蹲守和追蹤,成功偵破了這起跨省販毒案。辦案民警至今提起此案,仍會感嘆:蹲坑,是越來越難了。
女兒眼見父親被抓民警看了挺心酸
日前,松峰山派出所教導員趙飛,說起了自己蹲守任務中“最糾結”的一案。前年全市“清網行動”中,他接到一條線索:一名涉嫌盜竊30多頭大型牲畜、在逃近20年的嫌疑人王某,他的女兒在哈市道裡區一家初中上學。通過追蹤,民警找到王某和女孩租住的居民樓。蹲守第4天,王某和女兒外出買菜,為了盡量不在女孩面前抓捕,民警決定等王某獨自一個人時再出手。
當王某和女兒分手後,王某獨自一人時,民警把握時機從後面將王某拘捕並迅速帶走。盡管如此,女孩還是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了抓捕的瞬間。“看見女孩回頭了,當時沒什麼,可事後……”趙飛嘆了口氣說,破了案,但他心裡卻幾乎沒有喜悅,因為自己女兒和那個小姑娘年紀差不多,身為人父,他簡直不敢想象女孩事後的反應。處理完案件後,他找到女孩的班主任,請老師多關心她,有需要幫助的隨時給自己打電話,並積極幫助聯系上了女孩的母親。目前,女孩仍在繼續自己的學業。
在警界,有一則共識:過年,是蹲守抓捕的最佳時機之一。但警官們說,抓捕肯定果斷,事後想想嫌疑人的家人,特別是老人和孩子,心裡有時候“挺同情,挺難受的”。事實上,許多警官在抓捕嫌疑人後,也對其家屬給予了幫助。“蹲守、抓捕是職責所在,更是對被害人和法律負責。”
民警“身心極限”會在第2夜到來
阿城公安分局副局長趙航,是一名從事刑偵工作多年、親歷大小蹲守數百次的“老偵查員”。他說,幾分鍾內即見分曉的抓捕行動,在整個蹲守行動的時間線上所佔僅為1%,另外99%“沒什麼成效”的時間裡,警官們幾乎每一秒都在挑戰著身心的極限。
時刻處於不可知的等待中,是最大的煎熬;抓捕、搏斗可能在下一秒發生,也可能未來幾個小時甚至幾天什麼都不發生。
一般來說,蹲守的“身心極限”最晚會在第2夜到來。而但凡有些分量的案子,蹲個三五天都“打不住”。焦慮,如影隨形,保持警惕的同時必須時刻調整、控制。在這情緒下,時間過得更慢,漫漫長夜,常常要以秒計算。同時,緊張、焦慮會讓民警的身體疲勞得更快:眼皮發沈、渾身酸痛、反應變慢……
去年10月,阿城區料甸鄉發生一起殺人案。警方判斷:嫌疑人已逃進附近的深山,但隨時可能回家取食物和衣服。於是,四名辦案民警住進了嫌疑人的家,接連兩夜未眠。嫌犯隨時可能回家,狹路相逢、生死相搏的戲碼隨時可能上演。由於緊張和焦慮,民警除了實在餓時塞幾口面包、火腿腸,基本吃不下東西。
第3天,嫌疑人落網的消息傳來,行動結束,兩天兩宿沒吃好、睡好的民警松了一口氣,“弦兒一松,整個人一下子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