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日報5月8日訊 5月北京,柳絮飄飛。當正午的一縷陽光照進中國康復研究中心骨科病房時,記者如約走進了張麗莉老師的房間。

5月7日,張麗莉穿假肢行走200多米。肖勁彪 攝
推開房門,一陣清風吹進室內,床頭藍色的風鈴發出叮咚的悅耳聲,麗莉老師已經坐在輪椅上等在那裡,丈夫李梓燁陪在身邊。麗莉身著雪白的飛邊襯衫,一襲藍色長裙,面色紅潤笑靨如花,與剛剛到此康復之時判若兩人。
床頭的絨布玩具狗、窗前盛開的紫色蝴蝶蘭,書架上的一摞摞書,這些都顯示著,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把這裡當成了新家。
我是她的依靠,她是我的唯一
當記者的目光落到桌上的一面鏡子時,麗莉說,她現在並不化妝,但還是經常會照一照鏡子,每天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微笑,這樣可以給自己更多的自信。
一般的康復患者由於使用激素類藥,會致使面部浮腫,時間長了就會導致“滿月臉,水牛背”的外貌。這樣的患者家裡的鏡子都會用紙糊上,以免康復者看到自己的變化心情更加糟糕。對此麗莉表示她並不擔心,因為之前她並沒有用過激素,只打過一些抗生素。“國家給了我最科學、最有效的治療,我認為這是對我最大的照顧。”
“閑暇的時候我也會看書,最近正在看張潔的《只有一個太陽》,有時也會翻一翻李清照的詩詞,利用康復之餘充實一下自己,感覺不錯。”
書架上的一摞摞書是麗莉的伙伴,美國作家露易絲·海著的《生命的重建》,史鐵生《我與地壇》麗莉非常的喜歡,讀了好多遍。
為了讓自己更有力氣,以前不愛吃肉的她開始告誡自己要盡量多吃一些。丈夫也會每天細火慢熬一些滋補湯來給她增加營養。
醫護人員都說麗莉比較依賴丈夫李梓燁,麗莉並不否認這一點,她說,父親年紀大了,有什麼壓力不能對他講,那樣會讓老人跟著承受太多,而丈夫就不同了,即便是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對他發脾氣,他也可以幫助自己開解分擔。
李梓燁說,“我是她的依靠,她是我的唯一。到什麼時候我都是這句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梓燁的表情溫柔而平和。
脆弱時也會哭,因為人有的時候需要一個適當的宣泄
交談了一會,麗莉開始用雙手橕在輪椅扶手上,讓自己的身體懸空。麗莉告訴記者,坐著時間長了臀部就會壓得疼,每到這時就要橕一會緩解壓力。說著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說,現在胳膊“賊”粗,醫生說還得繼續練,否則力量不夠。
當被問及康復訓練苦不苦時,麗莉說苦是肯定的,但並不像先前所聽說的那樣可怕,與肉體的痛苦相比,心理上的痛苦更大。比如說,自己剛來的時候,每當看到自己的肢體殘端都會有一種悲涼感。後來經過心理醫生疏導,用好長一段時間,她纔克制了這種情緒,能夠在指導下,自己撫摸按摩。
“直到今天,我還是比較在意別人的眼光,每當有人把目光投向我的雙腿時,我心裡都會感到有些不舒服,也許這正是需要康復訓練進一步深入來完成的吧。”麗莉說,“有一次和丈夫去附近的商場,在等老公交款的時候看到一個特別可愛的小孩,我一看到孩子眼睛就發亮,便過去逗她玩,她也抬頭看著我,看我臉的時候還笑呵呵的,後來再看的時候她突然就跑了,跑到媽媽的旁邊說:‘媽媽她沒有腿!’我的天呀!我感覺把孩子都嚇到了。”
“還有一次,春節前後我在醫院的院子裡曬太陽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小孩子,便跟他們玩起來,其中一個小男孩問我:‘我看報道了,你的腿就剩不點兒了,是有多長啊?’小女孩在一邊說:‘沒事,你的腿還能長出來,對不對?’當時我的心裡五味雜陳,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哭過,但並不是因為辛苦和困難,而是因為人有的時候需要一個適當的宣泄,就像每個人都會有心裡壓抑的時候。我受了這麼大的傷,要是說一點心裡的波動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大家看到的我一直都很樂觀,但是也有內心壓抑的時候,我沒有辦法向父母或是家裡人傾訴,因為那樣會讓他們承受更多。一般會自己偷偷哭一場,頂多也就是當著丈夫的面。但一般都是哭過就算了,並不會因此影響一段時間的心情,哭過了,心裡舒服了就繼續做應該做的事情,該訓練就訓練。”
活著就是修行,我只希求對得起經歷的苦難
回憶起一年來自己的經歷。麗莉說,在我蘇醒來,慢慢知道我身體發生改變的時候,的確情緒低落過,也曾偷偷流過眼淚,但是最後還是選擇坦然地面對這一切。因為畢竟我活過來了,還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還能感受到大家對我的關愛。所有的感悟與感激匯成一句話,活著真好。
“身體健康的時候真的沒有這麼多的感觸,每天都為工作和生活忙碌奔波,還有很多不滿足,總覺得生活處處都有不如意。當我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後,反而覺得,每天拉開窗簾之後能夠感受到陽光、藍天和白雲,對我來講就足夠幸福了。我相信,只要活著,就會有生命的精彩存在,就會感受到每天的快樂。真的,這種感覺是很多人無法體會到的。
“有人說我樂觀,有人說我堅強,其實我沒有什麼特別的。經歷過一次重生之後,我覺得對生命的感悟就更深刻了一些。但我從之前的生死未卜到現在生活基本自理,對我來講就是一種生命的突破,也是眾多人給予我巨大關愛的結果,我也很慶幸有這樣一個結果,我很感恩,感激我現在有這麼好的一個結果,我很知足。經歷了便是自己生命中不可分離的一部分,活著就是一場修行,我只希求對得起經歷的苦難。”
最大的願望是早日康復,為特殊教育做點事
關於未來,張麗莉頭腦中已經有了明晰的規劃,她說:“我現在的心態很平和,我知道今後還有無數的無法想象的困難在等著我,以後在日常生活中也可能會有沮喪的時候,在鮮花和掌聲之外,我需要面對的是長久的平淡生活。如果說以前是社會各界的愛心推著我向前走,那麼今後的痛苦我只能自己來扛。的確,很多人覺得我現在挺可惜的,在生活上需要別人很多的幫助,但是我不需要同情和憐憫,身體雖然殘缺了,但這也許會使我的靈魂和人格更加完整。上帝關閉了你的一條路,必將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現在需要做的是勇敢、樂觀、堅強地活下去。我一定積極配合醫護人員,不辜負大家的希望,爭取早日康復。”
麗莉接著說:“雖然如此,但我在受傷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敢正視自己的截肢殘端,因為傷口附近都是後植的皮膚,肌肉條件也不好,傷痕累累,手不小心碰到就會很疼。現在一有空就要拍打拍打雙腿殘端,以便讓血液流動得更通暢,讓皮膚多接受一些外界的刺激,為裝配假肢做准備。其實每個人都比自己想象的堅強,只要活著就是幸福的事兒。”
“我現在最大的方向就是能盡早的站起來,完成生活上的獨立與自理。目前的計劃是通過知識上的充實與學習,來幫助完善特殊教育。”麗莉說,自己成了殘疾人之後,更多的體會到殘疾人的不容易,特別是腦癱的孩子。因此希望通過自身作為殘疾人結合做過教師的經驗能為更多的人帶來幫助。希望能夠做的更實際。在系統的做這件事之前,自己要有一定的知識儲備。
到現在我還欠孩子們一首歌
當老師,是麗莉兒時的夢想。直到現在她還與自己的學生們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每次學生向她匯報好成績的時候,她都會興奮得睡不著覺。
麗莉的衣架顯眼的位置,掛著一件黃色的T恤衫,上面印著麗莉和全班同學的合影,麗莉說這是她從教生涯經歷的第五個教師節,也是她負傷後經歷的第一個教師節,由於負傷入院無法參加孩子們的畢業合影,大家便給她留出了一個位置,最後PS上去。
“當時,我又收到了同學們寫來的許多精致的賀卡、手工制作的很大的風鈴、為我折疊的很多漂亮的千紙鶴。很多同學都給我打來電話,發來短信和微博,對我表示衷心的問候,這在精神上給予我很大的鼓勵。這些都是我最珍貴的禮物,我將會一直珍藏它們。”
麗莉講,畢業後同學們建了一個QQ群,把她加進了群裡。在這裡她得知孩子們很快就適應高中的生活了,並且成績都不錯,心中很寬慰。“我也告訴他們,我現在的情況非常的好,我會沿著康復之路一步步走下去。”
張麗莉說,到現在我還欠孩子們一首歌呢!原來在她受傷前領著學生晚自習的時候,大家比較疲勞了,她就組織同學們唱歌放松。有一次,同學就問:“張老師您什麼時候也給我們唱首歌呢?”她就答應他們:“如果大家中考考得好,我一定為大家唱一首歌。”結果這筆“賬”同學們還記得呢。同學們現在還一次次地在發給她的信息中說:“張老師您還欠著我們一首歌呢?”張麗莉動情地說:“我渴望早點康復,回去與大家一起去KTV。”
期許未來,願奶奶健康平安
在談到未來的願望時,麗莉特別提到了自己81歲的奶奶。
奶奶至今還不知道她的情況。“奶奶心髒不好,沒人敢對她講這件事。每次家人去看望奶奶,她都會叨咕‘麗莉這丫頭怎麼老也不來看我。’”麗莉說,因為此前自己一有休息日就經常去看奶奶,買給她最喜歡吃的點心,現在只能通過電話,和她說自己很忙,等忙完這段就過去。
包括姥姥,是在得知自己截肢一個月後就去世了,當時為了不讓她知道實情,家裡連電視都不敢看,後來她還是知道了,那時的姥姥意識已不是很清楚了,姥姥哭了好多次。“姥姥去世的時候,我正好在ICU,經常會夢到她。每次家人提及此事都會落淚一陣。”
現在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和奶奶通個電話。“不能在堂前侍奉,電話裡問候一聲,少讓她操心惦記,也算是盡孝吧。”麗莉深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