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看鄂鄉新變化”系列報道之九——
亟待拯救的鄂倫春民族語言
東北網10月4日訊(記者 楊林川 陳顯春 楊禹)茫茫興安嶺,滔滔黑龍江。祖國版圖最北端的一抹綠色,是莽莽八萬裡浩瀚森林。森林的上空,飄動著遠古的白雲,林木王國裡,游弋著原汁原味的生態氣息。作為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兩個民族鄉之一的呼瑪縣白銀納鄂倫春族鄉就坐落在這裡。走進村裡,遠遠地就能聽見白銀納鄉新村小學校的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
“如不及時拯救和保護中國北方狩獵民族的傳統語言,鄂倫春語的傳承將變得岌岌可危”
白銀納鄂族學校設有鄂倫春族文化館。東北網記者 王忠岩 攝
按照課程安排,孟林琴老師這個下午正給小學生們上鄂倫春語課。對待鄂倫春語言,她並不樂觀,“目前,鄂倫春族世代口耳相傳的民族語言已處於消亡邊緣,如不及時拯救和保護中國北方狩獵民族的傳統語言,鄂倫春語的傳承將變得岌岌可危。”
作為鄂倫春族教師,孟林琴是地地道道的白銀納鄉人。在父母一代的影響下,她精通鄂語。而在她看似簡單又動聽的鄂語,“孩子們學起來很費勁,會的不多,說的就更少了。”
白銀納鄂族中心校教師自編的鄂倫春民族特色教材。東北網記者 王忠岩 攝
“現在的鄂族孩子只會簡單的問候和稱呼,由於沒有語言環境,平時使用鄂語交流的機會少,往往過了一個學期,學會的鄂語就生疏了。現在的鄂族家庭裡,會熟練使用鄂語的都是70歲以上的老人了。”
中國鄂倫春族語言,屬阿爾泰語系滿—通古斯語族通古斯語支,是目前中國滿—通古斯語族語言中最具活力,保留也最完好的語言之一。
鄂族小學生在課堂上。東北網記者 王忠岩 攝
鄂倫春族定居前,由於與外界接觸較少,民族內部主要使用鄂倫春語,少數人兼通漢語和滿洲語。定居後,由於與漢族、蒙古族及達斡爾族廣泛接觸,並多聚居在一起,因而都兼通漢語。隨著鄂倫春人的生產方式及生活環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因而他們在其社會、經濟及文化活動中鄂倫春語使用范圍越來越小。
小朋友學習鄂倫春民族舞蹈。東北網記者 王忠岩 攝
“我是上學後纔學的漢語,之前在家裡都說鄂語。現在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或者村裡的老人們聚在一起時,還是交流地道的鄂族家鄉話。”孟林琴坦言,自己的女兒雖能聽懂一些鄂語,但會說的鄂語已經不多了。如今小外孫上小學一年級,孟林琴還是在課堂上纔教會小外孫鄂語的。
白銀納鄉新村小學校有在校生162人,其中鄂族學生23名,分為9個年級。為了保留和傳承鄂族的民俗文化,近幾年,學校把鄂倫春語、樺樹工藝品制作等教學內容納入校本課程,並從在校鄂語教師中選擇了同時兼任這些課程的教授。52歲的科任教師孟林琴被選中給小學3至6年級的小學生教授鄂語。
“鄂倫春語作為古老而最具表現力的一種語言,應該有其保留和存在的價值”
鄂倫春語言研究學者孟淑珍說,鄂倫春語流失很厲害,尤其在20歲以下的孩子中更是嚴重。學校雖然一直開設鄂倫春語課,但由於不是考試科目,學生重視不起來。到20世紀80年代,部分聚居的鄂倫春族村屯已出現20歲左右的青年人雖然能聽懂但不會說或說不好,而10歲左右的孩子稍懂或不懂鄂倫春語的情況。
學生課餘時間閱讀民族特色教材。東北網記者 王忠岩 攝
孟淑珍告訴記者,由於特殊的歷史變遷,鄂倫春族被稱為“北半球狩獵民族的活化石”。鄂倫春語詞匯量大,表意豐富,尤其是對自然狀物的描述有獨到之處。近年來,不斷有美國、日本的專家學者到白銀納學習、研究鄂倫春語。但目前使用的“用其他語言的音標拼寫鄂倫春語的方法”也並不科學。
由於鄂倫春民族只有語言無文字,沒有音標幫助學習,孟林琴在傳授學生鄂語的時候頗有難度,只能借助一本《鄂倫春語》課本作為教材,並標以國際音標輔導學生,孩子們不理解的時候,還要借助拼音。由於學起來復雜,難倒了沒有語言環境下的孩子們,生澀的字詞只能憑記憶和想象來完成,因而學習效果事倍功半。
“在沒教這門課的時候,我沒意識到,這個語言消失得這麼快。鄂倫春語作為古老而最具表現力的一種語言,應該有其保留和存在的價值。”孟林琴說,由於歷史原因,一些重要的語言現象、語言規則已發生了一定的變化,語言的語法及形態,呈現出從簡到繁、從古到現代的發展傾向。從這個意義上講,鄂倫春語代表的是滿—通古斯語族比較早期的語言形態,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
鄂倫春民俗學者關小雲告訴記者,鄂倫春語屬滿—通古斯語族語言,歷史上的女真、靺鞨、勿吉等古代民族的語言也同屬這種語言,具有共源。因此,鄂倫春語的保留與發展對滿—通古斯語族語言、諸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揚及研究都有著重要的價值。
“鄂倫春語是早期某人類集團長期共同生產生活的產物,具有悠久的歷史。語言是民族的重要特征和精神。一個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語言,那麼也就等於基本失去了民族特征和精神。可以說,一個民族語言能否保留和存在,關系到這個民族的生死存亡,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談及鄂倫春語言,關小雲滿懷懮慮。
【記者手記】
9月的一天,秋高氣爽,雲淡風輕。東北網“喜看鄂鄉新變化”報道組來到了剛剛入秋的大興安嶺,在塔河的十八站鄂倫春族鄉與呼瑪縣的白銀納鄂倫春族鄉,與鄂倫春族群眾把酒言歡。
大興安嶺深處,房屋上縷縷炊煙裊裊而來。在這兒,我們見到了鄂倫春族群眾經歷了4次生活大變遷後的生活新貌,看到了他們在新的社會生活中開拓出的新局面。
夕陽西下,陽光灑在街上精神矍鑠的老人身上,灑在互相追逐的孩子身上,灑在放下耕作回家團聚的幸福的鄂倫春族群眾身上。這裡熱鬧而不喧鬧,安靜卻不寂靜,淡泊、恬靜的氛圍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讓我記憶最深刻的不是林立的新房,不是兒童身上的新衣,而是捧著腿、望著遠方,為我們唱上一首鄂倫春族山歌的愛說愛笑的鄂族文化傳承人,以及坐在一起拿著針線、用鄂語說說笑笑的老鄉們。
聽著山歌,看著鄂族婦女穿著民族服裝,手捧著針線做著?皮衣服、搭著“撮羅子”、用鄂語笑著對話,我仿佛見到了往日鄂倫春人的生活——愛說愛笑、能歌善舞,在艱苦而有寒冷的山林,以力量驅走嚴寒、制服猛獸……
這裡的群眾卻告訴我,隨著語言的缺失,除重大節慶外,這樣歡樂的場景越來越少了。沒有了這特有的語言,沒有這特有的曲調,鄂倫春族的味道又從何而來?這份缺失又由什麼能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