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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工成畫室『資深男模』 六年熬成『首席』獲師生尊重
2013-12-08 11:33:21 來源:生活報  作者:王雪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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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公開身份的張強。

  生活報12月8日訊 高挑傲人的身材?沒有!精致迷人的容貌?沒有!聚光燈閃光燈的聚焦?沒有!同樣被賦予“模特”的頭銜,卻和T臺上走秀的俊男靚女有著天壤之別。在人們根深蒂固的思想裡,他們不但和高貴、時尚不沾邊,甚至有些羞恥。這群被稱為“人體模特”的特殊群體,仿佛被籠罩著一層神秘面紗。

  “對不起,‘人體模特’是有隱私的,不會接受你的采訪。”“不好意思,他們最怕的就是被曝光,你還是回去吧。”“沒什麼好了解的,他們就是為了混口飯吃。” 當記者頂著小雨來到哈爾濱師范大學藝術學院想要走近這個特殊群體時,卻一次次吃了閉門羹。

  多次碰壁後,記者終於聯系到了目前哈市最大的一家“模特中介”——藝博美術模特服務所。做了一系列隱私保證後,王經理終於答應為記者介紹一位“人體模特”。

  黑色翻領毛衣,外罩一件橘紅色連帽棉坎肩,灰色雪花紋牛仔褲,再配一雙黑色漆皮中筒馬丁靴,眼前這個“30出頭”的大眼睛“潮男”坐在了記者面前。

  張強(化名),黑龍江省綏化市人,他從事了六年“人體模特”,如今已成為這家美術服務所最資深的“首席男模”。走近這個有些斯文的男人,讓我們揭開這個行業的神秘面紗,也讓我們看到了這個群體的心酸與樂觀。

  年過半百的張強 看上去只有30出頭

  記者推開位於哈市南崗區中興街上這家“模特中介”的門,一股帶有男性汗味的渾濁空氣迎面撲來。在一間40平方米的三居室裡,橫七豎八地擠滿了七張床。裡屋有兩個年輕“模特”正坐在床邊聊天,伴隨著衛生間裡“轟隆隆”的洗衣機轉動聲,隱約還能聽見輕微的鼾聲。

  “姑娘,你先坐那兒等一會兒,我們經理給他結完錢咱倆再嘮。”此時的張強正靠在外屋下鋪床邊的被垛上邊嗑瓜子邊看電視。

  因為前一天來過,記者在這裡已經混了個臉熟,所以這次到訪並沒有像第一天一樣引起那麼大的關注。外屋四個上了年紀的“模特”只是瞥了記者一眼,便繼續專注地盯著那臺播放著《道德與法制》、有些破舊的21寸康佳彩電看。倒是那只叫黑娃的5歲斗牛犬悠哉地走過來,用粗壯且布滿灰塵的爪子抵住記者的小腿,有意無意地“哼哼”兩聲,算是打了個招呼。

  過了一會兒,張強對記者說:“姑娘,咱們可以開始了。”1961年出生,今年53歲的他在報完年齡後著實把記者嚇了一跳,這個一直被誤以為30歲出頭的“小伙”竟已是“小伙”的岳父。

  “我今天去不了,我在接受采訪呢,明天吧。”聊了沒幾句,張強的手機響起。“剛剛是一名黑大的大四學生,快畢業了,找我當他的‘私人’模特,就是那種上一對一的雕塑課。”說完,張強臉上流露出一種不易察覺的驕傲。

  農民工應聘“繪畫模特”

  張強的老家在綏化市的農村,“當時就想出來闖闖,都說哈爾濱的錢好掙,我就來了。”張強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目光避開了記者。2007年獨闖省城的他由於沒有一技之長,只能跑到工地出苦力,偶然一次去人纔市場閑逛,纔讓張強與“人體模特”這個行業結緣。

  “當時我看到一條信息,說要招聘‘繪畫模特’,咱哪兒懂呀,就是好奇。”張強告訴記者,除了好奇,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的薪酬對他來講也很不錯。“他們告訴我每3個小時就結一次賬,工資9塊錢,每天3節課,我一算,一天能掙27塊錢,挺劃算,就決定去試試。”

  第一次上崗就是“模特中介”附近的一家小畫室。“我當時做的是頭像模特,下面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往你臉上看,是有點兒別扭,你說咱長得又不好看,但是當時腦袋裡光想著下課老板能不能給結賬了,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說完,張強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旁邊的經理。

  算著心裡的小九九,終於熬到第一節課下課,張強迫不及待地趕回中介。“哎呀,當時就為了那9塊現錢,我可高興了,覺得乾這個還行。”就這樣,從起初的好奇到如今深深愛上這個行業,張強的“人體模特”之路一走就是六年。

  張強告訴記者,別看他們和大學生沒法比,但是卻有著和大學生差不多的作息制度。6時30分必須起床,然後自由活動、去食堂吃早飯,7時30分回到中介,經理給所有“模特”統一排課,22時統一熄燈。

  首次做“人體模特”想找地縫鑽進去

  “閑人免進!”四個大字把記者擋在了人體畫室門外,還不時有工作人員過來“清場”:“小姑娘,你別在那兒站著,裡面在上人體繪畫課,都是隱私,你進不去。”

  過了一會兒,隨著一位男老師用渾厚的聲音說“模特,您辛苦了”,那扇“神秘之門”終於被打開了,張強笑著走出教室,對記者不好意思地說:“久等了。”

  濃郁的文化氛圍,有素質有禮貌的師生,這些是張強堅持做“人體模特”的一個重要原因。“我第一次做‘人體模特’就是出於好奇,記得那天是一個‘老模特’帶我去的哈爾濱學院,雖然之前經理已經給做過簡單培訓,但是咱一個農家人在那麼多人面前脫光還是受不了。”2007年9月的一個早上,已經47歲的張強和另一位“人體模特”早早來到哈爾濱學院一間大三學生的教室,“去早了,教室沒人,我就坐在模特臺上等。”張強說,臨近上課時間,當學生們陸續走進來的時候,他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我當時特別尷尬,腦袋裡不停地想一個問題,做還是不做?後來一想,既然來了,就要對公司和學生負責,無論如何先把這節課上完。所以橫下一條心,目不斜視地去了換衣間。”

  為了自己“人體模特”的“處女課”,張強特意在前一天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還給自己買了一條新的丁字褲。張強說:“當我從換衣間走出來那一瞬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不斷地告訴自己,雖然咱沒啥文化,但是也要有職業道德。”就在這樣的自我鼓勵下,張強走上了模特臺,完成了他的“處女課”。

  師生的體諒讓他堅持下來

  “兄弟,一看你就沒做過‘人體模特’。”教室裡和張強年紀相仿的男老師在他身邊說,“看你滿臉憋得通紅,順著脖子淌汗我就知道咱回事兒了。”老師說完轉身對下面40多名學生說:“這名模特第一次做人體,你們誰也不許笑,誰要是笑的話就不用畫了。”

  張強回憶著,表情中不再帶有羞澀,反而像是又回到了那節課:在一百多平方米的畫室裡,在兩名老師、40多名和自己閨女差不多大的孩子的注視下,張強選擇把背部留給大家。“我當時臉衝著黑板直立著,就想趕緊下課吧,下課穿衣服就跑,我可不乾了。”然而開畫不到10分鍾,一名男生打破了教室內的尷尬和寧靜:“模特,你還是擦擦汗吧,放松點兒。”邊說邊用手機放起了輕音樂。

  畫過張強一年的王同學告訴記者,張強是他見過的“人體模特”中為數不多的真正熱愛這一行的人,“他很時尚也很樂觀,不像大多數模特那樣只是為了生計。”和“人體男模”比起來,“人體女模”顯然更尷尬,“男模是穿丁字褲的,女模卻是全裸,我記得我大三那年剛剛畫人體時遇到一位女模特,那個阿姨大概四十幾歲,從換衣間走出來時用衣服緊緊地擋在前身,臉憋得通紅,一步步地往臺上橫著挪。老師勸了大概半個小時,她還是沒勇氣把衣服拿掉,最後捂著臉哭起來。”王同學回憶著,“我是男生,當看見和自己媽媽年紀差不多的阿姨脫得一絲不掛站在我們面前時,也很難為情,她哭的一瞬間,我眼睛也濕了,你說如果家裡經濟允許,誰會乾這一行呀。”

  六年熬成“首席”獲師生尊重

  雖然沒有傲人的外表和值得驕傲的年紀,也沒有華麗的服飾和精美的妝容,但他們卻把自己裝扮得朴素、整潔。能夠瞞著家人,“隱姓埋名”地做“人體模特”,是不是有高額的金錢作為誘惑?看著記者的疑惑,中介公司的王經理告訴記者,“繪畫模特”的工資簡直少得可憐。“頭像模特是7元/課時(1課時=45分鍾),全身模特(著衣)10元/課時,至於‘人體模特’,男模12元/課時,女模14元/課時。”

  王經理也稍顯無奈地說,出來做這一行的都是家裡經濟特別困難或者農村來大城市暫時找不到工作的,要不就是殘障人士,沒有一技之長。

  “別看我現在很喜歡這行,剛開始也掙紮過一段時間,但是我們經理一直告訴我們,把那些學生想成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家孩子考上大學,作為家長肯定都上心呀,所以我們做‘人體模特’的就應該好好幫助孩子們完成他們的作品。”本著這個理念,張強在工作的時候一絲不苟,一動不動。就這樣,做了六年“人體模特”的張強,如今已成為這家美術服務所最資深的“首席男模”。

  “那些孩子都很專業,從來不會取笑我們,有的時候他們畫完還會拿給我看,問我畫得像不像。”張強說,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尊重,特驕傲。

  隱瞞親友會一直堅持下去

  業內人士都了解,“人體模特”每月的工資頂多1500元,而哈爾濱又是報酬較少的城市,“佳木斯、綏化、牡丹江工資都很高,一般30元/課時。像綏化學院每年5月我都會去,牡丹江則是每年3月、9月的開學季纔去,在那兒做人體8到9周,能攢下一筆小積蓄。”張強笑著說,“我現在每個月能賺2000多塊錢吧。”

  “模特們都瞞著家裡人,我出來六年了,家裡人不知道我乾的是‘人體模特’,我和他們說我在一家藥店打更。”張強告訴記者,農村的思想比城市還要保守,以前在家看央視關於“人體模特”的報道,老人就會說“哎呀媽呀,還有乾這個的,真不害臊”。在采訪過程中,張強也多次和記者確認不會出現真實姓名和照片,在得到一次又一次肯定回答後,他纔把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

  雖然女兒多次來哈看望張強,但是每次都是通電話後張強去找她,“我不會讓她知道我住在這裡做人體模特,不過,假如有一天被她知道了,我想我還是會繼續做下去。掙錢多少無所謂,只是這麼多年我已經深深喜歡上了這一行,希望社會能給我們更多的寬容和理解。”

 

責任編輯:關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