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6月25日訊 『十一個月前……』大慶市法學會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沙繼奎清楚地記得那天:一位無助的父親打來熱線電話,稱兒子吸毒,他用盡所能想到、做到的所有辦法幫兒子『戒毒』,但絲毫未見效果。眼看著孩子從一月一吸、一周一吸變成天天吸食,心理援助成為他心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纔28歲,人生的路還很長,難道就這樣被冰毒毀了?!我不甘心啊!』這位父親的話一句句『打』在沙繼奎的心上。
『我們找志願者、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張波來做這個心理援助,希望通過心理諮詢解決問題。』沙繼奎回憶。
2014年5月,市法學會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正式成立,同時以高新區法院為載體成立『大慶市未成年人關愛基地』,先後成功地進行了對因網癮輟學孩子、乞討流浪青年、獨孤留守兒童等救助幫扶工作。這位無助父親的來電開啟了該研究會和基地對社會吸毒青少年的首次心理援助案例。
『沒人理解,沒有目標,吸上了就啥煩惱都沒了!』
『真是好奇害死貓啊!』初見王曦(化名),如果不是之前了解相關背景,任誰也不會把這個長相忠厚的小伙子同毒品聯系在一起。
在媒體報道中,經常看到吸毒者瘦弱的身材和呆滯的神情,但坐在記者面前的王曦,圓圓的臉蛋上掛著陽光且有些靦腆的笑容。
自接受心理援助第三周起,王曦與毒品成了兩條平行線,還沒有過交集。『11個月沒復吸,在很多人看來是奇跡。』王曦說,自己的吸毒經歷是人生中的一段岔路,起因是從青春期的好奇心開始。
想知道玩毒品是什麼感覺
那年,十七八歲的青春年華,剛上高中的王曦與小伙伴們一起出去玩,此時的小伙伴提出『玩玩毒品』,王曦想了想,覺得可以嘗試一下。
『總聽說吸毒怎麼怎麼樣,但到底是怎麼樣的呢?朋友一提,覺得好奇,想試試,看啥感覺。』王曦說,那時他不曾考慮過吸食毒品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在朋友的慫恿下,吸了兩次。『沒有上癮,就斷了,當時也沒有什麼感覺。再吸就是幾年後了……』
王曦不到兩歲時,父母因感情不和而離異。母親離開了大慶,王曦同忙碌的父親生活在一起,但大多數時間陪伴他的是爺爺奶奶,『老爸是事業型男人,總是在忙生意。』
後來,父親重新組建了家庭,新媽媽帶了一個姐姐。那時的王曦已經開始記事兒,也逐漸變得獨立。『小學我上的是寄宿學校,高中也是住宿,初中時在家住了三年。平時回家就進自己的房間,不愛說話。』王曦說,雖然平時鮮少同忙碌的父親交流,但他能感覺到,父親『望子成龍』心切。『我知道,自己和身邊的同學、朋友不一樣,我有倆媽,還有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姐。』這個不一樣,讓王曦在家變得越來越沈默。王曦的父親是個很正直的人。在王曦的童年生活裡,研究父親是他最大的樂趣。一邊對父親崇拜、批判,一邊又成了父親的『小翻版』——正直、愛打抱不平。
21歲那年,在玩伴的誘惑下,王曦開始了長達7年之久的吸毒之路。
『最初特別害怕,怕被警察抓,也怕被家人知道。但越怕越焦慮,越焦慮越想吸。吸完還後悔,恨自己沒自制力。』那時的王曦已經有了『癮』,但『癮』沒那麼大。
從難以自拔到自主戒毒
後來,王曦結婚了。在家庭責任的重擔和父親期待落空的指責下,他的『癮』越來越大。『剛開始一月一吸、一周一吸,再後來,被媳婦和老爸發現了,就變成了天天吸。』
媳婦知道王曦吸毒,感覺生活無望,要求離婚;父親察覺到王曦情緒不對,以為兒子有心事,卻在房間發現了吸毒的工具……
『沒有人理解我!為什麼別人過得就好,我就這麼不順心呢?』談及當時的感受,王曦多次提到『無人理解』。『天天心煩,沒有目標,毒品就像伙伴一樣陪著我。吸上了,就什麼都不想了,啥煩惱都沒了,就高興了。』
無法看著兒子『破罐破摔』,父親把王曦送進戒毒所、戒毒醫院……能想到、做到的都用盡了,但王曦卻總是在『戒』後不久又復吸。後來,在朋友的建議下,父親想到尋求心理援助。
『見張波老師之前,覺得也不會有啥大用。見面了,張波老師和我說,以後你吸毒和我打聲招呼咋樣?我覺得這人不太一樣,好像和我站一邊。』王曦說,戒毒癮,第一步很難也很重要。『邁出第一步,慢慢地癮就戒掉了。』在接受心理諮詢第三周後,王曦不再碰毒品,至今已11個月。在這11個月中,王曦每天會給自己寫一條激勵語,如今已有335條。第一天的激勵語是『小曦,自我激勵,第一天!一個今天勝過兩個明天。』
慢慢地,妻子對他重拾信心。『有一次,我們幾家人約在一起吃飯。飯還沒吃呢,王曦就氣衝衝地帶著我回家了。後來我纔知道,有個朋友當他面拿出毒品,他當場就翻臉了。』妻子說,王曦和以前不一樣了,公公也不再指責丈夫。『有一次,他們爺倆喝酒,公公說自己有錯,過去對王曦苛求太多,總是批評,沒有激勵,還和王曦道了歉。』
『發現王曦吸毒的那段時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想孩子完了這個家也就散了。感謝關愛基地工作人員,感謝心理諮詢師,他們不但救了我兒子,也救了我們這個家。』王曦的父親對記者說。
『癮』的背後是社會支持系統缺失
『王曦是個自尊心強、有正義感、愛打抱不平的人,』張波說,『初見王曦時,他那副架勢讓人感覺他什麼都行,都能!很興奮的狀態!』
除了王曦,張波還做過兩個青少年吸毒的心理案例。『他們有幾個共同點:起初都是因為好奇心和探索欲接觸毒品;在家庭中與父母溝通並不順暢,很難受到父母表揚,多是受到嚴厲的教誨。』張波說,青少年吸毒主要是由於這一階段的他們身心發育比較快,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都還未成熟,對外界事物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索嘗試欲望,加之外界的不良引導與誘惑,因此更容易走上吸毒之路。
『通過與張波老師的交談,我有一種被理解的感覺,那是我此前從來沒有過的感受。』王曦說,從小到大,身邊多是告訴他該怎麼做、怎麼努力、如何上進的聲音,做得不好要接受批評、做得好得不到鼓勵的他很多時候分不清怎麼做纔是對的,纔能讓身邊人滿意。
『社會上普遍對吸毒者有排斥,當發現身邊人吸毒時,往往都是指責、歧視。這樣反而會增加吸毒者內心的焦慮與壓力,不利於戒毒。王曦就是這樣,社會支持系統的缺失,讓他內心的動力被「冬眠」了。』張波說,其實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心理醫生』,心理諮詢師的作用是激發來訪者內心動力,讓其自發改變。
在對王曦進行心理諮詢時,張波發現,王曦的父親『不會表達愛,嘴上從不說愛。這種「缺愛」是當下很多家庭中的共性問題,孩子明明生活在愛的空間裡,但完全感覺不到。從發展心理學角度說,孩子是需要激勵機制的,也就是需要賞識教育的。』
『一個從沒感受過愛的人做了父母,又會是什麼樣的父母呢?』張波告訴記者,『他們雖然很不喜歡父母當年對自己的做法,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們也會用當年父母的方法對待自己的孩子。因為行為模式已經形成,除了這個,不會別的。』
大慶市青少年吸毒多與家庭環境有關
『通過調查我們發現,大慶市青少年吸毒的成因與他們的家庭環境有很大關系。』沙繼奎告訴記者,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和『大慶市未成年人關愛基地』自成立之初,就積極探索招募各類志願者隊伍,從專業化視角、通過嵌入式服務的模式,解決政府職能部門和司法機關案多人少、預防幫教力量不足的結構性矛盾,其工作經驗被省法學會作為典型在全省推廣。
除了對未成年罪犯的幫扶,研究會與基地先後成功地進行了對因網癮輟學孩子、乞討流浪青年、獨孤留守兒童等救助工作。
除了像張波一樣的心理諮詢師志願者,還有來自高校和律所的志願者們。大慶師范學院法學院的房麗、劉明、侯喜峰曾做過《大慶市吸毒人員社會治理問題研究》,他們在調查研究中發現:『很多青少年是被同伴蠱惑,為了合群嘗試吸毒;另外,吸毒的青少年一般家中均為問題家庭。有的是單親家庭,這類家庭多以母親自己帶孩子為多。母親由於孩子從小缺少父愛,感覺對孩子有歉疚,於是滿足孩子各種要求,而另一方面又對孩子的表現不滿意經常對孩子發火。而孩子厭煩母親無休止的嘮叨又不願離開母親供給他的一切,於是經常拿著母親給的錢出去玩,以吸毒作為解壓方式。』據房麗介紹,有的父母雖然沒有離異但長期處於壓抑、爭吵的家庭氛圍之下,孩子變得非常敏感,自尊心很強,不能承受過多壓力,於是通過毒品尋求安慰。『比如生活學習中遇到挫折,心情煩悶,就開始吸毒。毒品帶來的安慰與滿足感往往能讓他們覺得填補心理的痛苦。』
作為心理諮詢師,常有很多父母問張波,孩子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該怎麼辦?
『我想說的是孩子的問題絕大多數都是父母的問題。可能很多父母特別委屈,父母能有什麼問題?這一般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父母自己情緒管理的問題;二是夫妻之間關系不和諧使孩子沒有安全感;三是沒有讓孩子感到無條件的愛、理解、接納和支持。』張波說,其實問題的解決方案也是以上三條,孩子出現問題,父母的首要任務不應該是懲罰、指責、抱怨孩子,愛纔是解決問題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