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今天的文章之前,
先給大家看幾個數據。
中國的海岸線長達一萬八千多公裡,
從1840年到1940年的100年間,
西方列強和其他國家
從海上入侵我國達到479次,
入侵艦船達到1860多艘次……
歷史一次又一次警示我們:
沒有強大的海防,
就沒有穩固的國家安全。
1982年,
中國簽署《聯合國海洋公約法》,
使我國擁有了12海裡的領海權
和200海裡的專屬經濟區。
可我們大家都知道:
地球是圓的,
直線傳播的傳統雷達信號
一旦超出幾十公裡的范圍,
就根本無法看到地平線以下的目標。
所以,一旦有敵機起飛,
當我們能從海平面發現它們時,
敵人就已經打過來了……
200海裡怎麼管?
中國的海疆怎麼守?
面對這樣嚴酷的事實,
上世紀八十年代,
一位科學家從零開始、艱難探索,
誓為祖國的萬裡海疆裝上『千裡眼』。
他帶領團隊用了近40年的努力,
一次次衝破國外技術封鎖,
硬是為祖國築起一道
可以讓雷達波貼著海平面『跑』,
徹底打破地球曲率限制,
讓原先看不到的飛機、艦船,
甚至是超低空飛行的隱身戰機
全部都一覽無餘、盡收眼底的
『海防長城』。
他,
就是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
我國對海探測
新體制雷達理論和技術奠基人,
成功研制出的我國首部具有
全天時、全天候、遠距離
探測功能的對海新體制雷達,
今年已經85歲的兩院院士
劉永坦教授!
1936年12月,
劉永坦出生在南京一個書香門第。
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教師。
然家國蒙難,民何以安,
劉永坦出生僅僅一年後,
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就發生了。
從還是個嬰孩開始,
他與父母一起輾轉各地不停逃難。
幾年的逃難之路,
讓在他很小年紀就親歷和目睹了
山河破碎、國破家亡,
日本的飛機轟炸過後,
滿是同胞屍體被鮮血染紅的江面,
像刀刻一般,
深深刻在他幼小的記憶裡。劉永坦至今還記得,
一家人終於逃到重慶之後,
母親坐在油燈下
教他讀《滿江紅》時的滿腔激憤;
父親一次次對揮斥拳頭怒號著:
為什麼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
日本飛機投彈?
都是因為我們國家太弱了,
連自己飛機也造不了!
他牢牢記得父親對他說的話:
你們把書念好了,
將來就能夠實現強國的願望,
國家強大起來了,
老百姓纔不會這麼受欺負。
從此,『把書讀好報效祖國』
成為少年劉永坦唯一的志向。
1953年,劉永坦高考考出優異成績,
正在猶豫報考哪所大學時,
他在《新華日報》上看到一篇文章:
《哈工大——紅色工程師的搖籃》。
一心想要報效祖國的劉永坦,
看到『紅色工程師的搖籃』這幾個字,
頓時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這不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理想嗎?』
懷著當一名『紅色工程師』的志向,
17歲的劉永坦背上行囊,
從溫暖的南國踏上了前往
祖國東北的列車……
而這一走,他把整個人生
獻給了新中國的國防事業!
1978年,已是哈工大副教授的劉永坦
以優異的成績通過選拔,
成為改革開放後
第一批出國進修人員,來到英國。
在這裡,他看到了我國雷達技術
與國外的巨大差距。
『中國必須要發展新體制雷達!』
1981年,劉永坦帶著建造
中國人自己的『新體制雷達』的宏願
踏上回國的路,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
從1981年踏上這條路,
劉永坦這一走
竟然就是整整40年……
當時正處於改革開放初期,
為了能爭取科研立項,
劉永坦一趟趟地跑北京,
詳細闡釋新體制雷達的優越性、可行性。
一些專家認為:
『既然美國、英國
都沒有這種新體制雷達,
我們中國為什麼要花巨資研究?』
『這是完完全全從零起步,
甚至極有可能幾十年下來
都沒有任何成果……』
『如果研究不能成功,
國家所投入的巨額資金
豈不打了水漂?』
面對領導和專家的種種疑慮,
劉永坦沒有放棄,
他一趟趟地跑,
一遍一遍地解釋、演示。
1982年的秋天,轉機終於出現——
新體制雷達項目終於
得到了相關單位的認可,
尤其是受到為『兩彈一星』做出重大貢獻的
陳芳允院士的高度重視。
為了能讓項目盡快立項,
劉永坦帶領團隊
經歷了夜以繼日的
推導論證、奮筆疾書,
終於在1983年完成了一份20多萬字的
《新體制雷達的總體方案論證報告》。
當時沒有計算機,
沒有打印機、沒有雪白的A4紙,
這一份一筆一劃
在稿紙上手寫來的
長達20萬字報告完成後,
第一時間被送到了
航天工業部科技委員會,
並順利通過專家們的評審。
正是在劉永坦的不懈堅持下,
中國的新體制雷達創新之路
終於正式拉開了帷幕。
1986年7月,劉永坦帶領團隊,
經過800多個日夜的努力,
經過數千次實驗、
獲取數萬個測試數據,
新體制雷達研發的理論體系破冰確立。
在很多人看來
這個攻關項目可以結題報獎了,
劉永坦卻說:
只有理論突破還遠遠不夠,
我們真正需要的不是『紙上談兵』,
而是具有實際意義的雷達實驗站!
可從一份理論報告
到真正變成一套完善的系統,
這將又是一次從零開始的艱苦探索。
已經50歲的劉永坦
選擇再一次重新出發、破冰前行!
作為主帥,劉永坦承擔著
比別人更加繁重的任務,
常年的超負荷工作,
讓他患上了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
他強忍著病痛,
終於在1989年,
帶領團隊在山東威海
建成了我國第一個新體制雷達站。
然而,對於54歲的劉永坦來說,
這只是攻克新的技術難關的開始。
他和團隊駐守在這片荒灘的目標只有一個,
就是捕捉那一道
特殊的雷達信號——目標回波!
令人一次次沮喪的是,
劉永坦和團隊
接收到的全部都是海浪的回波,
要想從數以億計海雜波中鎖定目標,
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大海撈針。
在之後九個月的時間裡,
他們每一天幾乎都是
在實驗和設備調試中度過。
1990年4月3日,
荒蕪的海灘一掃往日的寂靜,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當他們確定這就是
新體制雷達技術探測到的
海上遠距離目標時,
那一刻,大家激動地抱頭痛哭,
一行行熱淚是期盼太久的喜悅
更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釋放。
這項成功讓劉永坦斬獲
1991年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當年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
1994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首屆院士。年近花甲,功成名就,
很多人以為他該歇歇了,
劉永坦卻沒有停,
因為他的目標
不是出名、更不是獲獎,
他心裡清楚得很,
僅僅這樣一座小實驗站
還遠不足以服務整個國家的海防。
此時已經54歲的劉永坦,
又一次默默地給自己
定了一個新的目標:
為國家研制出一套
能真正布置在我們國防海防線上的
可供實用的裝備工程!
這樣的選擇意味著
他將再次挑戰荊棘坎坷,
選擇了一條世界上無人走過的路!
為了在中國的海岸線上
創建新體制雷達工程,
劉永坦帶領團隊轉戰到條件最惡劣、
最艱苦的環境之中。
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
他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而且這一乾,竟又是20個春秋……
在新建的大型雷達站基地裡,
迎接劉永坦和他的團隊
是當頭一棒:
目標淹沒在了更復雜的
電離層雜波當中,
之前在威海實驗站驗證成功的方法
遇到了嚴峻的挑戰!
幾經分析研究,
劉永坦和團隊終於發現,
威海的小型雷達實驗站
與新建的大型雷達站地域不同,
雷達站距離赤道的位置越近,
受到的電離層乾擾也就越嚴重。
劉永坦心裡比任何人
都更痛苦、更焦急。
一連數個夜晚徹夜無眠,
他一次次分析、研判當下的情況,
發現能走的只有一條路:
就是要做大幅調整改動!
面對這條異常艱難的路,
劉永坦卻從未動搖過自己的信念:
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都必須從頭再來!
因為他知道:
沒有強大的海防,
就沒有穩固的國家安全!
關鍵核心技術
更是等不來、買不來,
必須靠我們自己去突破。
當時,橫亙在他們面前最大的難關,
是如何減小電離層雜波的影響,
這是國際上公認的難題。
如果這個技術難關解決不了,
雷達就會變成『睜眼瞎』,
之前十多年的努力也將功虧一簣。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中,
劉永坦和團隊20多名成員一起,
住在連火車都不通的偏僻海邊,
拼著、搏著、戰斗著!
他們每天三班倒,日夜奮戰,
面對一個個技術難題,
一項項地攻關,
一次次地實驗,
一次次地失敗,
一次次地推翻,
又一次次地調整方案……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
2011年秋天的一天,
從沒有想過放棄,
更沒有打過退堂鼓的他們
終於極大消除了電離層影響,
實現了海空兼容穩定探測。
這意味著劉永坦團隊終於
成功研制出了我國首部具有
全天時、全天候、遠距離
探測功能的對海新體制實裝雷達,
實現了國家海防預警科技的
重大原始創新,
使我國成為極少數掌握遠距離
實裝雷達研制技術的國家之一。
為了這一刻,
劉永坦和他的團隊,
又足足奮斗了二十年。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
他們送走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
劉永坦已是白發蒼蒼的古稀之年!
這次實驗成功之後,
劉永坦站在海邊,
望著浩瀚、洶湧的大海,
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他終於完成了多年來的宏願,
也完成父親對他的囑托,
『為中國人做點事。』
把新體制雷達的核心技術
牢牢地掌握在我們中國人自己手裡,
把『戰爭的眼睛』牢牢掌握在
中國人自己手裡,
這,就是劉永坦執著了40年,
為祖國乾成的一件事,
為中國人做成的一件事!
2019年1月8日人民大會堂,
當83歲高齡的劉永坦
接過2018年度
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獎證書時,
會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在這場萬眾矚目的大會上,
劉永坦謙虛地說: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師和科技工作者,
這份殊榮不僅屬於我個人,
更屬於我們團隊,
屬於這個偉大時代
所有愛國奉獻的知識分子。
2019年8月3日,
他和妻子馮秉瑞教授相互攙扶著走進
哈爾濱工業大學行政樓,
將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
800萬元獎金全部捐出,
用於哈工大電子與信息學科人纔培養。
他曾不止一次地說過:
我們團隊的特點就是不服輸,
不怕別人卡我們脖子,
往前走,自主創新。
即便到今天,85歲的他,
在走過了新體制雷達40年的研發路後,
還想要新體制雷達小型化,
更加廣泛實用。
『我們怎麼纔能使國家強大呢?
那就是每個人都要按自己的努力去做。
我覺得我做自己這個項目
本身就帶來了很大的精神上的愉快,
對一個知識分子來講,
做這些事對國家有意義,
我覺得這是最大的報酬。』
劉永坦院士的這段話,
讓我們看到了
一個科學家的家國情懷,
更像一盞明燈一樣照亮了
我們每個人的內心:
把每一個個或大或小的
強大我們國家的想法付諸現實,
就是最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