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 : 東北網  >  東北網黑龍江  >  政務·政策  >  政務
搜 索
央媒看龍江?風雪邊關有座『護邊驛站』
2022-02-04 10:27:05 來源:人民網  作者:
關注東北網
微博
Qzone
極光新聞

  隆冬時節,寒風凜冽,雪蓋四野,地處祖國北疆邊陲的黑龍江省東寧市三岔口鎮東大川村金場溝屯,峰巒相繞,靜謐祥和。

  屯子向東不到1裡,雪海密林深處,在左右兩排高大挺拔的白樺和旱柳陪伴下,一條數十米寬的中俄邊境通視道輕展身軀,自南向北一路攀爬,漸行漸遠,快要走出視野的時候,就和遠山挽上了臂膀,消失在湛藍天際。

  這條鋪滿白雪的通視要道,是韓淑秀和老伴薛奎走了50年的巡邊路。

  韓淑秀今年70歲,薛奎長她4歲,老兩口都是黑龍江邊檢總站牡丹江邊境管理支隊三岔口邊境派出所護邊員,她們的家,是座充滿家國情懷的『護邊驛站』。

  時值北方農歷小年,我們在三岔口邊境派出所所長孫榮波陪同下,驅車前往金場溝屯,拜訪這對可敬的護邊老人。

  進屯

  山舞銀蛇,雪映初日。上山路上,浮雪在寒風吹拂下薄紗般掀向路邊,車窗外,遍野柞樹遒枝勁舞,枯黃柞葉全都蜷起身子,形狀酷似冰凍雞爪。

  『還得多久到地方?』我無暇欣賞路邊景色,婉轉催促駕車的孫榮波。

  『別看金場溝屯離三岔口鎮只有40多公裡遠,但近三分之一是山間陡坡,車程得用上一個多小時。』孫榮波介紹,這是進出金場溝屯的唯一公路,路窄,會車時需要一方倒車到能錯車地方纔行,趕上雨雪冰凍天氣,車子容易打滑失控,大家只能徒步上下山,最快也要用上小半天功夫。

  『老兩口都70多歲了還當護邊員,是不是年紀大了點?』車子繼續行駛,我又拋出一個疑問。

  『她們雖然年歲大了,身體卻很硬朗,走起山路來年輕小伙子都不一定比得過。重要的是,她們住在抵邊前沿村屯,是守邊護邊的最佳人選。』孫榮波微微一笑,耐心解釋。

  車沿山道隨彎就勢一路前行,終於緩緩駛進金場溝屯,在一處不知名的山腳下,我們來到韓淑秀家三間磚瓦房前。

  『嘎嘎嘎……』不歇氣的鵝叫聲中,一個身材中等、滿面慈祥的韓淑秀推開屋門,眼含笑意快速向我們走來,院子拐角處,正抱柴禾的大爺也點頭向我們致意。孫榮波介紹:『這就是韓淑秀和薛奎老兩口。』『冷吧孩子,快進屋暖和暖和!』說話間,韓淑秀有些歉意地抽回剛和我握上的手:『手上都是面!』

  一進屋,只見廚房蒸氣氤氳昇騰,東南角和西北角對稱而砌的兩口大灶下,灶火正旺,劈啪作響。薛奎放下柴禾說:『今天是小年,你大娘聽說你們要來,早早就備起了中午飯。』

  『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聲音未落,韓淑秀就接上了話茬:『麻煩個啥,你們撇家捨業到東寧守邊境,我有義務照顧好你們,誰來我都招待。』

  從廚房右拐進入東屋,30多平方米的小屋布置很是簡單,幾個老式箱櫃飽經歲月洗禮,算得上『大件』的液晶電視和洗衣機已顯陳舊,最顯眼的還是牆上掛的派出所贈送的錦旗——『擁軍愛警薛大娘守邊護邊好媽媽』。南窗明亮暖陽下,一爿土炕上整齊擺著一蓋簾已經包好的餃子,像戍邊衛士一樣整齊列著隊,面板上,噴香的芹菜豬肉餡正在期待與面皮的完美結合。

  看著沒包完的餃子,孫榮波像到家一樣,來到廚房,從水缸裡舀水倒進鋁盆,洗淨手和韓淑秀一起包起餃子。『最近天冷,巡邊可得多穿點衣服。』取面皮、填餃餡、捏嚴邊、擺蓋簾……孫榮波和大娘親熱地聊起家常、談著工作。

  臨近中午,餃子出鍋,韓淑秀麻利地擺桌端菜,菜數不多,卻營養美味。吃飯過程中,透過老兩口帶著山東口音的話語,我對她們有了更多的了解。

  『剛來金場溝時,沒考慮過啥護邊的事,就是覺得這裡能吃飽飯,能過好日子。』1960年,韓淑秀和薛奎從山東莒縣移民支邊來到東寧,1971年5月1日,在金場溝舉行了一窮二白的簡朴婚禮,婚後,她們忙於生產同時,也逐步了解到了金廠溝屯的重要地理作用。

  『不知咋地,看見這些民警我就感覺格外親。』回想起當初走上義務護邊之路,韓淑秀記憶猶新。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三岔口邊境派出所前身還是公安邊防現役體制,名叫『三岔口邊防派出所』,民警身著橄欖綠軍裝。一次,時任所長李鍾健到金場溝屯走訪,語重心長地對韓淑秀和薛奎說:『你們兩口子住在這裡,有義務協助派出所守邊護邊,邊境安全穩定了,你們纔能安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淳朴的韓淑秀夫婦把老所長的話記在了心上,從那時起,她們就在派出所帶領下擔起了護邊重任,如今,擔子已經挑了50載。

  巡邊

  吃過午飯,窗外陽光依然溫暖輕柔,透進窗內,鋪在炕上,讓我不由得慵懶起來。

  『今天是小年,你們還巡邊嗎?』『巡啊,越是過節越不能放松警惕。』『這裡是中俄邊境線,過去也發生過涉邊違法行為,威脅到了邊境安全。』

  收拾完飯桌,刷過碗筷,韓淑秀和薛奎像往常一樣做著巡邊前准備。

  『鞋墊要墊兩雙,不然腳底很快就會凍透。山裡風硬,最冷時氣溫達到零下三十多度,凍得胃好像都抽抽著,保暖不好腳會凍壞。』登好棉鞋,老兩口從牆上拿過棉服套在身上:『去年東寧市邊防委員會正式把我們聘為護邊員,每年每人發6000塊錢,還發了統一的棉服和棉帽。』

  穿罷棉衣,韓淑秀從牆桌邊拿過一個綠色挎包,放進十多份護邊宣傳單,薛奎又找來一把鉗子和幾根粗鐵絲塞了進去。看著我疑惑眼神,老人解釋道,邊境線上的鐵絲網有時會因為野生動物衝撞損壞,這時鉗子和鐵絲就能派上用場了。

  一切准備就緒,我們跟隨老兩口走出屯口,踏雪東行700多米,來到了鐵絲網前的邊境通視道上。

  皚皚雪野中,通視道中間一條寬約4米的巡邏道隨山勢高低起伏,在道邊枯草劃就的路徑范圍內蜿蜒伸向遠方。孫榮波告訴我們,距巡邏道直線距離十多米遠那片連綿的鐵絲網,是防止有人越過國(邊)境的最後一道防線,鐵絲網向東7.5米,就是中國和俄羅斯的國界線。

  孫榮波介紹邊境概況時,韓淑秀和薛奎已經走下巡邏道,沿著鐵絲網踩雪巡邊。碰到陡坡,走在前面的韓淑秀會貼心地拉過薛奎的手,拽他上坡。我問韓淑秀,明明有平坦的巡邏道,為啥偏要在高低不平的鐵絲網旁走。『在巡邏道走是舒服,但看不清鐵絲網有沒有損壞的地方。』

  快速檢查鐵絲網狀況同時,韓淑秀和薛奎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看著不遠處的巡邏道,薛奎感慨說:『我和你大娘都不會開車,也不會騎摩托和自行車,這麼多年巡邊護邊全靠一雙腳板走,大概算下來,差不多得走上十萬多公裡了。』

  『你們巡邊最遠曾走到哪裡?』半個小時後,我的鞋裡已經灌進冰冷積雪,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韓淑秀老兩口卻依舊步履生風。薛奎不無自豪地告訴我,順著邊境線一直向前十多公裡,有一座因海拔得名的『589山』,去年移交邊境管理權限前,他每隔十多天都要去那裡巡一次邊。早上天亮出發,下午兩三點鍾到家,來回要用七八個小時,路途遙遠,他就在途中解決午飯。沒有保溫杯帶熱水,喝涼水又胃疼,他索性出發前在家喝足茶水,路上不帶水,吃午飯時就著榨菜乾噎饅頭或烤餅。

  前行途中,我發現鐵絲網邊出現一叢蘆葦,正在風中搖曳,葦杆挺拔,葦尖輕盈,口中不由念起那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可接下來薛奎的一番話,卻讓我對蘆葦有了別樣認識。每年蘆葦未割前,都會瘋長到一人多高,薛奎巡邊時衣服和鞋常常被葦露打濕,身上難受自不必說,回家脫下鞋時腳底已經泡得泛白發皺,一不小心就碰掉一層皮。

  『苦嗎?』

  『開始時會覺得苦累,大山裡地廣人稀,有時感覺孤單寂寞,挨冷受凍、日曬雨淋更是常有的事,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在薛奎看來,所有的奉獻都是他應盡的義務——自從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即使是在冬夜,他也會不定時巡邊,走累了,就找個幾十年前采金人留下的半人高沙坑避風,腳凍得有些麻木時,再出坑沿著巡邏道跑一會熱身。

  『險嗎?』

  『在山上呆久了,難免會碰到一些事情,但我們不怕。』韓淑秀輕描淡寫地介紹,50年來,她和老伴在巡邊過程中多次近距離遇過黑熊、野豬,甚至聽過虎嘯,好在都是有驚無險。還有一次,她在經過屯南金場溝河時,被暴漲的山洪衝出一裡多地,幸虧被村民發現纔脫離危險。『那次,老天爺給我留了一條命。』直至今日,韓淑秀仍然樂觀地看待著所有得失。

  『覺得護邊有什麼意義?』

  『太深的大道理講不出來,但我們都懂得有國纔有家。』兩位老人自豪地說,這些年勸返了十多名險些誤越國境的外地群眾,制止了三十多起企圖非法狩獵的行為,也修復了不少破損的邊境設施……在她們心中,能為黨和國家做些貢獻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如今,老兩口雖然身板硬朗,但畢竟年歲越來越大,談及未來護邊路,薛奎神情嚴肅:『有生之年,我們能為黨做多少貢獻就做多少貢獻,真有一天巡不動了,也不愁後繼無人,部隊轉業的三兒子薛連軍現在是東大川林場副場長,早就利用工作便利和業餘時間開始守邊護邊了。』

  情牽

  山間落日早,不到下午4點,已是夕陽西下,寒鴉數點,倦鳥歸巢,伴著清冷餘暉和斑駁樹影,我們結束三個多小時的巡邊任務,返回了韓淑秀家。

  炕頭尚溫,清茶醇香,我們盤腿坐在炕上,一起翻看著大娘珍藏多年的相冊。

  『這張是我家二小子小剛結婚時,民警王希林來參加婚禮的合影。』

  『這張是民警崔長松到山上執勤時和我們一起拍的照片。』

  ……

  斗轉星移,轉眼間韓淑秀老兩口已經和派出所民警結緣50年。李鍾健、葉立文、刁來義、崔長松、王希林、李博……老兩口清楚地記得他們的名字。

  金場溝屯地理位置偏僻,每年春秋采集期和冬季狩獵期民警都會到山上駐勤,短則半個月,長時有半年,因為沒有警務室,工作生活都很不便,韓淑秀老兩口就把西屋騰出來供他們食宿,邊境管理工作繁忙的時候,一鋪炕上曾容納過十多號人,在民警心中,『韓媽媽』的家早已成為鼓舞他們戍邊報國的『暖心驛站』。

  冬天雪大,民警的衣服經常會被汗水和雪水打濕,韓淑秀就架起火爐,一件一件地幫她們烘乾衣褲。

  一次,民警王希林巡邊時走得太遠,腳上磨出五六個血泡,韓淑秀看到後,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這要是他親媽看見了,不知得心疼成啥樣!』那時,大娘家炕上鋪的是篾席,她就扯段篾條,剪尖一端,小心翼翼地把泡挑破,放出血水,再敷上胭脂粉,要不是王希林第二天執意堅持續巡邊,她就准備替他上山巡邏了。還有一次,王希林感冒高燒不退,晚上冷得直打擺子,韓淑秀連夜打發兒子薛連剛步行十六七裡地,去最近的新立村買退燒藥,還找來高度白酒為王希林擦拭胸背。後來,藥買回來了,燒也退了,一宿沒合眼的韓淑秀纔放下心來。

  民警徐添植睡覺打呼嚕,在韓淑秀家駐勤時,他為了不影響老兩口休息,就蒙在被子裡擺弄手機打發時間,不讓自己在老兩口入睡前睡著。他不知道的是,韓淑秀因為沒聽到呼嚕聲大半夜也沒睡著,生怕他有什麼意外,直到去西屋掀開被纔發現徐添植的『小伎倆』。那一刻,韓淑秀覺得,以往對民警們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民警常年在山上執勤,難免會碰到些小毛病,韓淑秀老兩口就認真學習辨別草藥,四處淘弄中藥偏方,力所能及地幫民警問題。

  時任派出所教導員的徐韻鑫剛上山駐勤時,因為水土不服總是失眠,韓淑秀和薛奎上山采來新鮮刺五加葉,炒制後讓他泡水喝,失眠狀況很快有了緩解。

  有時,民警會因為山上濕氣重瘙癢難耐,一不小心就撓破皮膚。韓淑秀就到地裡去挖馬齒莧,將汁液涂抹在瘙癢處,民警高興地說:『韓媽媽的小偏方解決了大難題。』

  2017年秋,韓淑秀接到一個電話,號碼陌生,聲音卻很熟悉,韓淑秀一下就聽出是已經轉業十多年的民警張曉偉聲音。電話裡,張曉偉告訴『韓媽媽』,他特地帶著媳婦從北京趕過來看她,可是剛到東寧就因為單位有緊急任務被迫返京,遺憾中,他只好托朋友把從北京帶來的一箱二鍋頭酒捎給『韓媽媽』,還一再邀請從沒去過北京的老兩口一定要去北京,他要陪兩位老人逛逛北京城的天安門、頤和園……

  2019年1月1日,公安邊防部隊體制改革,轉改官兵正式換著人民警察制服,以移民管理警察的嶄新面貌繼續肩負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的職責使命。『不管穿軍裝還是警服,在我眼裡都是為國家做貢獻的好孩子,我都會繼續支持你們。』看著換裝後第一次來山上駐勤的民警李博,韓淑秀老兩口是左看右看,一個勁地誇他和穿軍裝一樣精神。

  從橄欖綠軍裝到藏青藍警服,對民警來說,身上的制服變了,但與『韓媽媽』的母子情深卻永遠不會變。每當農忙時節,民警們都會利用業餘時間趕到山上,幫助著老兩口秋收、劈柴、壘雞窩……

  2021年夏,朝鮮族民警李明學來到韓淑秀家駐勤。老兩口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山東人大鐵鍋蒸面食習慣,很少做米飯,而李明學恰巧相反,只吃米飯不吃面食。幾頓飯下來,細心的大娘發現了問題所在,她特地讓兒子小剛從東寧買來嶄新的電飯鍋,專門給李明學做米飯吃,看著他大口吃飯的樣子,老人像個孩子似的笑了。

  因為像親人一樣照顧民警,韓淑秀也曾受過委屈,個別村民曾說:『我不當丫鬟,伺候人的事情堅決不乾!』向來要強的韓淑秀感覺很『受傷』:『我照顧這些離家遠的孩子們沒啥錯啊,憑啥這麼說我。』後來,她左想右想都覺得自己做得沒錯,沒多久就悄然釋懷了。

  50年間,三岔口邊境派出所民警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韓淑秀家的『護邊驛站』一直都在。如今,老兩口又在房前隔街翻蓋了三間大瓦房,無償提供給派出所當『警務室』。『這回孩子們住得更寬敞了,工作起來也能更方便。』看著民警在『警務室』裡忙活的身影,韓淑秀和薛奎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采訪結束離開韓淑秀家時,金場溝屯十多戶村民家中相繼亮起燈光,不知怎地,我總覺得,韓淑秀老兩口家的燈光最亮,這照亮夜空的溫暖燈光,既見證著牡丹江邊境管理支隊打造『民警+護邊員』巡防聯合護邊的成果,也映照著韓淑秀和薛奎捨小家為大家的家國情懷。

  青山不改,邊關穩固,遠離城市喧囂的大山深處,『護邊驛站』的感人故事依然在續寫著戍邊亮色和警民深情……

責任編輯:王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