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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江故事·北大荒記憶|第一代女收割機手劉瑛:北大荒,我要用一生守望你
2024-08-23 09:09:50 來源:黑龍江日報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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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新聞

  身體微胖,一臉福相,總是樂呵呵的,年近90歲的劉瑛一點不顯老。

  北大荒給了她一個好身體,一個好記性,一個好心態。

  回北大荒,遂了老人家的心願。

年近90歲的劉瑛。

  她『駕駛』著被她稱作『寶馬』的輪椅,『奔馳』在友誼農場大街小巷、公園廣場,『心裡美了』。

  1950年,年僅14歲的劉瑛追隨新中國第一代拖拉機手梁軍姐姐的腳步來到北大荒,成為一名光榮的收割機手。在黑土地上耕耘大半生,她把美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北大荒。

  退休後,劉瑛回到故鄉北京,卻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北大荒。

  今年6月12日,劉瑛像74年前那樣,告別親朋好友,再次回到了北大荒。

年輕時的劉瑛。

  激情歲月

  當年追隨梁軍姐姐到北大荒的舉動,到老她纔明白,那就叫『追星』。

  1950年,還在北京女三中上初中的劉瑛聆聽了共和國第一位女拖拉機手梁軍的事跡報告後,決心成為梁軍那樣的人。她不顧家人反對,向學校提出申請,一路追隨梁軍來到了北大荒。在北大荒,她沒有追到梁軍,卻實現了當一名收割機手的夢想。

劉瑛和梁軍合影。

  初到北大荒,劉瑛落腳的通北農場(現趙光農場),是當時機械化程度較高的農場。

  『嗨!這小姑娘真機靈,有眼力見兒。』14歲的劉瑛聰明伶俐,乾活沙楞。開始她只能打下手,師傅不讓她『摸車』,可是她做夢都想開拖拉機。

  采訪時,北大荒正午的太陽熱情地親吻著劉瑛的頭發、額頭、臉頰,她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講起自己勇闖北大荒的故事,老人家十分投入。

  北大荒留給老人家太多的記憶:打水掉進河裡她嚇得連哭帶嚎的,站起來卻發現河水纔沒腿;開荒種地三天三夜沒睡覺,完成任務後昏睡不醒,大家以為她『睡過去了』;野外遇到狼,她給組織留下了『我要光榮地犧牲了』的遺書……

  『哈哈哈……』說起在北大荒的經歷,老人家繪聲繪色、幽默風趣,那些艱苦的日子從她嘴裡說出來竟然那麼美好、有趣。

2024年7月在北大荒農機博覽園。

  至今,老人家還記著自己第一次『摸車』的感受,坐到駕駛員的位置上,『心裡那個美呀。』

  1950年7月16日,經過近半年的跟車實習,劉瑛開始獨立頂班作業,成為我國第一代女收割機手。

  每次收工歸隊後,她都要把車擦洗乾淨,還在車上插滿野花。

  這個積極肯乾、熱情奔放的小女孩得到了組織和群眾的一致認可。

  1954年,國家在北大荒建設一個大型機械化谷物農場,急需各類人纔。劉瑛積極報名,成為友誼農場第一代拓荒者。此時,18歲的劉瑛已是『老收割機手』了。

  『那時候乾工作,都爭先恐後。我是二級副駕駛員就當上了聯合包車組組長。』劉瑛笑著說,『把二級正駕駛員老馬氣夠嗆。』

1952年,通北農場女拖拉機手留影,下排右一為劉瑛。

  1955年,劉瑛駕駛著收割機從早上4點乾到晚上10點,創造了一個班次收麥375畝的全國紀錄。當年,她被評選為全國社會主義建設青年積極分子。

  1957年,劉瑛被評為全國農業戰線勞動模范和黑龍江省勞動模范,同年,出席了在莫斯科召開的世界青年代表大會。

  老人家講話時常常是幽默中不乏謙虛:『1958年,《長江文藝》雜志的一篇報告文學《雲雀姑娘》把我捧上了天。』

  從此,劉瑛又多了一個雅號——雲雀姑娘。她的事跡被選入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初中語文課本,家喻戶曉。

劉瑛(左一)與戰友在學習。

  由於工作成績突出,1958年她被保送到東北農學院合江分院農機系學習。

  劉瑛永遠銘記這個特殊的日子:1959年4月23日,她在學校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畢業後,劉瑛被分配到國家第一機械工業部農機司,可是她放棄了回北京的機會,選擇回到友誼農場五分場二隊開收割機。

  在北大荒紮根落戶、結婚生子,劉瑛從一名普通收割機手成長為五分場二隊機務隊長、農場機務科技術員、工程師、副場長,逐漸走上領導崗位。她努力工作,為農墾改革和發展作出了積極貢獻。

  此後幾十年時光,憑借卓越的工作業績,劉瑛連續獲得多項殊榮,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親切接見。

  1991年,劉瑛在友誼縣人大常委會主任崗位上退休。退休後,受家庭和子女牽絆,劉瑛依依不捨離開北大荒回到了北京。

2015年在北大荒農機博覽園。

  『我的二隊』

  身在北京,心卻在北大荒。那些拖拉機、收割機常常在她的夢裡出現,斷鏈條、打齒輪、堵滾筒,作業中出現的各種故障,讓她一次次在夢中驚醒……

  劉瑛最掛念的是她的『二隊』——友誼農場五分場二隊(現第五管理區第二作業站),所以難忘是因為那裡工作條件最艱苦也最出成績。她在二隊工作了7年,從二隊走向全國。

  回京幾個月後,劉瑛便帶著親朋好友迫不及待回到第二故鄉。此後,每年她都抽出時間回北大荒看一看。

  『老媽把二隊稱作「我的二隊」,在親朋好友面前可驕傲啦。』說這話時,劉瑛的女兒張拓紅也很驕傲。

劉瑛女兒和母親的雕像合影。

  今年5月,劉瑛身體不適,被診斷為癌癥,一家人十分恐慌。老人家堅信自己的『北大荒體格沒病』,後來果真被確認為誤診。

  『太嚇人了,沒咋樣呢就給我判了死刑,我這把老骨頭還要留著給二隊當肥料呢。』於是,老人家做出一個重要決定,『趕緊回北大荒』。

  6月12日,劉瑛在女兒女婿和外甥的陪同下回到北大荒,住進友誼縣養老護理中心,『這就是我的家,再也不走了。』

  『可奇了怪了,在北京老媽身體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一到北大荒啥毛病都沒了。』劉瑛女兒說,『早先,我們一家人都不同意她回北大荒,這次癌癥風波給我們上了一課,孝順不僅要孝還要順,家庭會議一致通過,送老媽回北大荒,回友誼,回她的二隊。』

  7月18日中午,記者前往『二隊』。艷陽高照,大地一片生機盎然。玉米、大豆、水稻,一片接一片的撲入車窗,又倒向窗後。一路上,『萬畝良田』稻田畫、觀光臺匆匆掠過,車子在一個偌大的機車庫停下來,院子裡、車庫中停放著農場職工的上千臺農機具。

停放的先進農機具。

  眼前的二隊今非昔比,已經成為現代農業觀光園區及展示北大荒現代化大農機和萬畝良田的一個窗口。

  在二隊,記者見到了第五管理區農機大戶王生。

  二十世紀90年代初『農機到戶』改革時,王生花12萬元買了一臺二手收割機。他機耕不輟,一天收割20公頃,一年就收回了成本。

  經過30多年發展,王生已是北大荒有名的農機大戶,擁有30多臺、價值3000多萬元的豪華農機陣容,其中一臺約翰迪爾780型收割機就價值500多萬元。

  春播、夏管、秋收,他為種植戶提供農機服務,服務面積近萬公頃。

  『現在一臺收割機一天輕松收獲1000畝地,比老前輩劉瑛當年的效率高多了。』王生說,現在農機智能化水平是從前沒法比的,千米不直度不超過2.5厘米,『過去全靠人握方向盤掌控作業標准,「舵把子」再硬也達不到現在這個精度。』

  今年春天,王生又斥重金購置了一臺全智能播種機,該機播距誤差不超過1厘米,12小時作業1500畝。

劉瑛的雕像

  『一看到農機就美了』

  帶親朋好友來北大荒,有兩個地方劉瑛必去。一個是她的『老東家』二隊,那兒留下了她和一代北大荒人的青春記憶;另一個就是北大荒農機博覽園,那兒收藏了她和她的『老伙計』們的故事。

  每次到北大荒農機博覽園,老人家都很興奮,像孩子進了游樂園,那些別人眼裡冰冷的鐵疙瘩在她眼裡無比溫暖。在她凝視著這一個個陪伴她走過半個世紀的老伙計的時候,老伙計們也飽含深情地回望著這位老伙伴。

  7月18日,劉瑛帶著女兒女婿和外甥再次到農機博覽園看望這些沈默的朋友。

  佔地35萬平方米的北大荒農機博覽園是全國最大的以農機為主題的展示園區,150餘臺退役農機具在這裡默默講述著北大荒農機事業發展的歷程。

鳥矙農機博覽園。

  在『創業園』,陳列著一臺二十世紀50年代的牽引式聯合收割機。劉瑛走近它,當起了解說員:『這家伙原型是老「C-6」牽引式收割機,割臺寬4.9米,設計每小時收割6畝到8畝地,在我手裡曾經翻了5倍。』

  撫摸著這個老伙計,老人家思緒萬千。70年前,劉瑛就是操作這臺收割機創造了一個班次收麥375畝的全國紀錄,後來又以一個班次收麥379畝刷新了自己的紀錄。

  『現代園』裡,展示了當今世界上最先進最前沿的農業機械。聽著解說員的講解,劉瑛感慨道:『我那時候也想過農機智能化,但沒想到會發展成這麼先進。』

  在大學學習時,劉瑛和同學運用集成電路原理嘗試無人駕駛,真讓收割機走了起來,『但也只停留在走兩步的程度』。

  『功勛園』裡,劉瑛與梁軍等北大荒農機事業開拓者的雕像以各自的姿態向後來者打著招呼,老人家感到十分欣慰。她說:『我一輩子追隨梁軍大姐,大姐生前,我們老姐倆只是在經驗交流和表彰的場合見過三次,現在好了,我老姐倆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北大荒已經走過77年歷程。77年間,以劉瑛為代表的北大荒農機事業的前輩們為此奉獻了最美的青春年華,灑下了辛勤的汗水,甚至獻出了寶貴的生命。』解說員的講解聲情並茂,令人動容。

停放的先進農機具。

  北大荒農機事業的後生們亦不負前輩的付出與期望,沿著前輩們開拓的足跡不斷探索、奮勇前進。目前,友誼農場農機保有量達3.3萬臺,機械總動力達到57.1萬千瓦,農業機械化率99.9%,處於全國領先地位。

  憑借強大的農機實力,友誼農場糧食年產量由二十世紀50年代的0.07億斤,增長到現在的20億斤。

  記者手記

  7月17日,入伏第三天,北大荒迎來了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

  劉瑛推著輪椅在院子裡遛彎,她不願意『坐』,願意『推』。她說,『坐輪椅那不就癱吧了嗎。』她常幽默地把『推』說成『駕駛』。

  得知記者采訪,老人家說,『我對黑龍江日報最有感情,第一個采訪我的就是黑龍江日報記者羅溟,那時我20歲,他23歲。』

  『羅溟每次來采訪都跟我的車,在拖拉機駕駛樓裡,說話都得嗷嗷喊,有時他也坐在大犁上看黑土翻滾,看狼拿耗子。』

  老人家記憶力超強,70多年前的事,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來龍去脈,她都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幽默風趣、樂觀豁達的性格讓人感到格外親切。

  在這片沃土上,老人家有付出也有收獲,有歡喜也有懮傷。她說,『我剛過完生日,已經是「奔九」的老嫗了。我一生清貧,沒給兒女留下房子、汽車、股票、存款。我驕傲的是我在北大荒鍛煉出的好身體,沒給孩子和社會留下負擔。』

  在女兒張拓紅心中,母親是個『超級老太太』,耳聰目明,思維敏捷,記憶力超好,一點都不糊涂。生活上,老人衣粗食淡,最愛吃的就是北大荒的大碴子。

  『身體倍棒,吃嘛嘛香,躺下就著。』老人家說,回到北大荒後,她心情大好,身體輕快,胃口大開,睡覺踏實。『一頓飯能吃一碗大碴粥一個大饅頭,不過我這饅頭也沒白吃,我還能發揮餘熱,講講北大荒的變遷,講講北大荒精神,多為後代留下些精神財富。』

  老人家幽默風趣、平易近人,采訪是在輕松愉悅的氛圍中完成的。

  臨走前,老人家囑咐:『我回北大荒纔倆月,兒女都從北京來看我三次了,你們也得常來啊,不是讓你們來看我,是看看北大荒,像羅溟那樣,把北大荒大糧倉宣傳出去!』

  放心吧老人家,我們一定向前輩羅溟學習,成為他那樣的人!

  祝您在北大荒晚年幸福,笑口常開!

責任編輯:宋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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