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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憲良 |
東北網7月22日電 2005年7月20日,位於哈爾濱市平房區的『侵華日軍731細菌部隊罪證陳列館』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這位客人今年84歲,他是當年侵華日軍731細菌部隊所犯罪惡的親歷證人。
1957年,哈爾濱飛機制造公司在平房地區建造家屬樓,挖地基時一連挖出三個五六米深、40×50米的長方形大坑,裡面是密密麻麻的白骨,清理出的白骨總共裝了三卡車。這些白骨是誰埋的,埋的是什麼人?這個謎長期無人能解。
10年前的9月1日,左憲良第一次來到成立不久的『侵華日軍731細菌部隊罪證陳列館』。當時的館長韓曉和研究室主任金成民接待了他。盡管周圍環境有了很大變化,但老人根據周圍原有景物的方位,斷定當年中國勞工挖的三個大坑就位於哈飛公司兩幢家屬樓的下面。
據老人介紹,1945年七八月份,『731部隊』的日軍用刺刀逼著中國勞工挖了三個埋屍坑,幾天後,這三個坑就成為日軍『731部隊』銷毀罪證,活埋中國勞工和做活人細菌實驗的『馬路大』的墳墓。
白骨之謎就這樣被解開了。
此後,老人為揭露日軍731細菌部隊的罪行往返哈爾濱,跑了39趟。這位老人此次從遼寧錦州千裡迢迢趕回黑龍江還是為了揭開那個塵封了60多年的秘密。下面就是他的痛憶。被征勞工進入『731部隊』
1945年6月9日,偽區公所派人下達通知,命令我去『國境線』當勞工。在偽滿時期,凡是去『國境線』當勞工的很少有活著回來的。同時被派去的還有本村的倪河。第二天,全村鄉親們哭著將我倆送出十多裡路。
全縣530名勞工到縣城集合後,由偽縣公署動員股股長蘇耀官給大家訓話。接著,偽縣公署用兩天時間給勞工編隊,全縣編1個中隊,轄5個小隊,我被編入1小隊3分隊。
6月13日,我們被送到珠河縣(今尚志市)火車站。火車先到了哈爾濱站,後來到孫家站時,乘警警告大家不許扒窗戶,否則就是死罪。火車又走了半個小時,到了平房站。下車後,大家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老五屯工棚。這裡就是日本關東軍『731細菌部隊』的一處勞工駐地。
神秘的『日本國境』
老五屯工棚區東南是一個大操場。勞工房在正南,距我們工棚區大約3華裡的大片地方就是關東軍『731細菌部隊』的營區、場區和工區。北面是面積大約40畝的勞工墳地。所有這些區域都屬於日本『國境』,是軍事禁區。
到老五屯工棚後,給每人發了一套綠色更生布勞工服,帽子後邊如日本軍帽一樣,有3條布條。第二天,日軍命令全體勞工照相,然後把每個人的照片貼在勞工證上。有了勞工證我們就編入『731部隊』勞務班,被帶入場區乾活。
『731部隊』周圍有七八尺高的圍牆,上面有高壓電網。裡面有一座二層方樓,有發電廠、鍋爐房和許多車間、倉庫,還有3個高煙囪。一次,一個小隊長身上沾了酒精,過門崗檢查時,日軍說他偷酒精兌酒喝,打掉了他全部門牙。
我們勞工要集體行動,營地內發現有人單獨行動會被就地打死。吃飯前,全體勞工要高喊日語口號,並雙手合十,雙目緊閉,要求在心中感謝天皇。上百號人吃飯,聽不到一點說話聲。險些成了『馬路大』
第一天乾活,我被分配到電鋸場,加工木板和方子,活兒又髒又累,日本人一點休息時間也不給。我是掌鋸的,電鋸切割木料要加水,機器一開,鋸水、鋸末迸濺滿身滿臉,可掌鋸的必須睜大眼睛盯住鋸口,不然一旦拉偏,就要遭受毒打,也有可能被要了命。我染上了肺結核病,經常大口吐血。日本醫生不給治,還要你照樣上工乾活。先期來的勞工對我們說,老五屯北面那片勞工墳,每天都埋許多新屍。
一天,來了一名日本軍官,分隊長讓我跟他去。他把我帶進場區裡的一個大車間,用手勢告訴我照他那樣走,兩眼只准往前看,不許旁視。
進門一看,有6個日本人穿著黃色工作服,戴白色手套和口罩,正在看著機器。領我來的日本軍官與那些日本人不知說些什麼,好像問要不要我,那些人都擺手拒絕。我忽然想起先期來的勞工們說過:『被單獨調去的勞工,都是有去無回。』想到這裡,我的精神立刻緊張起來。走出車間,汗水已經濕透了衣服,大家都說我命大。
有一天,我們發現兩只黃色野鼠,俗稱『大眼賊』,勞工們立即將其踩死。負責監工的日本工頭關崗看到後大發雷霆,下令我們全分隊30名勞工緊急集合。我站在排頭,關崗上前左右開弓,重重打我兩個大耳光,打得我耳朵嗡嗡響,兩眼直冒金星。然後命令我照這樣打下一個人。
我下邊是徐海山,我不忍心打他,關崗見狀又過來一連打了我十多個耳光,然後把我踹倒在地,一頓狠踢。後來,關崗找來翻譯對我們說:『今後見到老鼠要捉活的。』多年以後我纔清楚,老鼠是日軍『731部隊』用來培養鼠疫菌的。遭受非人的折磨
我在勞工營的61天中,每天的飯菜是這樣的:早飯高粱米摻黃豆乾飯半碗,午飯是發霉的玉米面摻橡子面窩頭兩個,晚飯是高粱米摻黃豆稀粥半碗。所謂的菜湯,半碗是菜湯,半碗是泥水。100人的菜料配比為:24桶水、兩瓢鹽、5大簍生菜,每餐都發一點兒被日本人扔掉的變質咸菜。
吃飯時,有小隊長和分隊長監視,不許扔飯菜,連菜湯中的泥水也要喝光。
勞工們住的工棚由兩塊木板支起人字型做棚蓋,棚蓋直接接地,板棚內中間向下挖出一條半米深的人行通道。兩側用三排3寸木方做楞,上鋪半寸厚木板,制成對面兩趟長鋪。
大約一個月後的一天,天沒亮全中隊就起床開飯,集合出發。勞務班長宮藤等日本人騎著馬,勞工們則被驅趕著一路小跑。走了大約五六個小時,隊伍來到松花江邊。這時,日本人分成前後兩隊,夾帶著勞工過江橋,到了北岸太陽島停下。只見江面上浮著一圈紅色的飄浮物,勞工們以為日本人要淹死大家。
一會兒,分隊長回來說賞賜大伙洗澡,江面的紅色浮村是界線,越過的是死罪。一個小時,民工們游不動了都到水淺處休息,日本人見狀讓大家上岸吃飯。飯後,日本人宣布要搞一場摔跤比賽。二十幾個日本人全部上場,如勞工摔倒日本人,一次獎勵一盒洋煙。比賽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瘦弱的勞工都輸得很慘。日稍偏西,勞工們又一路小跑五六個小時返回勞工營。
恐怖的『勞工醫院』
從工棚區向東走不到一華裡,緊靠勞工墳地邊沿處,有一個專門收容患病勞工的地方。北村姓景的勞工就是送到那裡後不久死去的。
當時是小隊安排我和另外三位工友架他去的。那裡沒有房子,只有一個東西向、高不過一米的扁平土包。土包西側有個半地下的窖門,進去後是個大地窖,門口漆黑一片,往裡走看見一排柱子上掛著數盞豆油燈。燈下是像勞工棚一樣向下挖成的過道,過道兩邊地上鋪著毛草當病床,上面躺著些毫無聲息的『病人』。
我們幾個人走進去不到20米,迎上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人說:『是送病號的吧,把他放這兒吧。』我們返回時,大家看見一個臉色臘黃的『病人』鼻孔裡爬出許多蛆來。逃回家時掉了20公斤
8月9日,日本勞務班長宮藤對兩千多名中國勞工訓話:『老毛子從牡丹江那邊過來了,咱們把建築物都破壞掉,沒有建築物他們就走了,然後我們再重建。等把建築物破壞完,就用火車把你們送回家去,到時你們想要什麼東西隨便拿。』此前的7月17日,宮藤還命令我們勞工到場區東南三百米處挖了三個大坑。他告訴我們是防空用,其實是讓中國勞工自掘墳墓,後來沒逃出去的勞工都葬身這裡。
廠區裡有幾十個大倉庫,平常根本不讓中國勞工靠近,趁燒倉庫的機會,我們打開一看,裡面堆放著方形鐵絲籠,籠中有老鼠、『大眼賊』和猴子,有的裝著牛和馬,解放後纔知道是他們做細菌實驗用的。日本兵逼著我們往倉庫裡扛木料,再澆上汽油和酒精,然後下令點火焚燒,火光一起烈焰騰空,霎時間黑煙翻滾,馬嘶鼠叫亂成一團。『731部隊』的大火連燒了三天三夜。
8月13日,勞工中隊的衛生長魏馭文讓大家把自己的鋼鍬磨快,以便在逃跑時自衛。聽說要逃跑,大家都來了精神。半夜仍在下雨,從廠區裡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把工棚震得來回搖晃。
14日凌晨2時許,魏馭文下令開始逃跑。我們分隊三十多人衝出工棚,用鋼鍬劈開鐵絲網圍牆,度過水壕,然後鑽進高粱地一直跑。
我死裡逃生回到家,與父母、妻子抱頭痛哭一場。我的體重由走時的66公斤降到46公斤,此後經常大口吐血。在家治療養病,躺了一年多身體纔逐漸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