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7月23日電 13歲,她隨父母來到哈爾濱。半個多世紀以來,她在這個城市裡上學、工作、生活。如今,走過97個春秋的她與許許多多的中國朋友結下了不解的情緣,她的晚年生活更是被無數人的愛心包圍著……
老哈爾濱人可能還記得,在當年的南崗奮斗藥店裡有一個氣質不俗的蘇聯女人,她當時是一名藥劑師。如今,這個俄僑老太太已經97歲高齡,依然生活在道裡區西十五道街的一棟老樓裡。
『老太太怪招人疼的』
19日14時許,踏上熟悉的二層樓的樓梯,穿過一段黑洞洞的走廊,當奮斗藥店的鍾麗婭經理和一名職工推開『尼姨』的房門時,聽到老太太正在用俄語自言自語著,聲音很洪亮。看清眼前的來人後,老太太的眼裡煥發出光彩,用她帶著獨特口音的漢語連聲說道:『你好,鍾,好人!』老太太坐在床上,一邊說話,一邊招呼大家坐下。『尼姨』的房間舉架很高,兩扇近兩米高的窗戶也沒有給房間帶來更多的陽光。一張長條桌佔據了屋裡大半的地方,桌上擺著老太太愛吃的東西,兩側的櫃子上擺著衣物和雜物。
老太太滿頭銀發,面容白皙,細密的皺紋間隱含著近一個世紀來的滄桑,淡綠色的眼珠轉動間顯出特有的光芒,深陷的眼窩讓人依稀可見其年輕時的美麗與優雅。老太太的體形明顯帶有俄羅斯人特有的寬闊,身上的一件白色T恤很肥大。老太太愛穿白色的衣服,她說那樣乾淨。鍾經理拿出給老太太買的『大列巴』、茶腸和香蕉。鍾經理告訴她,這個『大列巴』是新烤的,心兒軟和。老太太隔著塑料包裝袋用手摸著『大列巴』,嘴裡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吃。』說話間,老太太一邊吃著手裡的香蕉,一邊舉著剩下的一半遞給鍾經理說:『你吃,好吃,你吃。』邊說還邊用已沒有牙的嘴『吧唧』著,做出非常調皮的表情,很是可愛。鍾經理笑著說:『老太太孤身一人生活,這麼大年紀了,也怪可憐的。我們每周都要來一次,給她買來面包、紅腸等愛吃的東西。她特別好玩,每次來她都拿出東西來讓我們吃,還像小孩一樣饞我們,逗著我們吃,挺可愛,怪招人疼的。』
藥店的『特殊職工』
據鍾經理介紹,奮斗藥店已經照顧這位老太太22年了,大家都親切地稱呼老太太『尼姨』,她是奮斗藥店的一名『特殊職工』。
『尼姨』名叫葉伏羅西尼婭·安德列耶夫娜·尼基夫洛娃,1910年出生於俄國斯瑪林斯克市。1923年來哈爾濱,在南崗大直街戈利澤爾公立中學讀書。1929年高中畢業後,於1930年2月進入坑街(今大安街)的哈爾濱特別市藥房學習藥劑師,1933年5月任特別市藥房藥劑師。1936年到1961年在位於馬家溝比利時街(今比樂街)的蘇聯僑民會醫院(即卡贊普希金藥房,後合並為蘇聯僑民會藥房)工作,直到1978年離休。她的爸爸安德列·庫茲米奇·尼基夫洛夫在中央大街上的遠東銀行任總會計師,1936年去世。她有兩個弟弟,分別於1946年和1954年在蘇聯哈薩克斯坦墾荒。『尼姨』終身未婚。自上個世紀五十年代起,便與媽媽瑪麗婭·安德列耶夫娜·尼基伏洛娃(芬蘭人)相依為命。1976年媽媽去世後,她就孤身一人生活在哈爾濱。
1994年的一天,奮斗藥店的工會主席張菊蕊去看望『尼姨』。當她看到84歲的『尼姨』孤獨地坐在那間簡陋而狹小的房間裡,在昏暗的燈光下摸索著削著土豆皮,給自己准備一頓再簡單不過的晚餐時,她哭了。一位異國老人,在晚年時竟如此打發寂寞孤獨的時光,讓她內心萌發出一種同情和責任。從那以後,只要有時間,張菊蕊就去照料『尼姨』。她憑借著中學時的俄語基礎,查遍了俄漢詞典,找出所有食品的單詞,制成一張大卡片,把水果、蔬菜、主食、飲品分成類別,左邊寫上中文,右邊標上俄文,按照老太太點的菜譜去給她購置食物。她還買了面包機,為的是讓『尼姨』過聖誕節時能吃上自己做的甜點。復活節時,她就在家煮好白條雞,然後染上各種顏色並畫上花朵制成彩蛋送給老太太。在張菊蕊准備退休的時候,她把自己丈夫在俄羅斯買的一件厚實的駝毛灰色大衣外套送給了『尼姨』,希望她在最後的時候穿上它,溫暖地、體面地到另一個世界去。
2000年,『尼姨』患了乳腺癌,老人固執地不做手術。乳房後來潰爛了,為了保證創面不感染,藥店請來一位護士,每周給老太太換藥一次,由藥店支付600元換藥費,還向這位護士支付1400元工資。另外,奮斗藥店每月負擔『尼姨』900元的保姆費,還給老太太每月開1430元的退休工資。
大家都會做『蘇伯湯』
『尼姨』愛喝『蘇伯湯』,這道菜也成了所有照顧過她的人必學必會的一道菜。看起來很簡單的由大頭菜、西紅柿、土豆做成的菜,做起來卻沒那麼簡單。為了讓『尼姨』能吃到正宗的『蘇伯湯』,大家伙可都沒少下工夫。大家查找菜譜,反復試做,甚至跑去諮詢一些俄僑,終於讓『尼姨』喝上了連她都贊不絕口的地道的俄羅斯的『蘇伯湯』。
2000年,『尼姨』因患乳腺癌住院,住院的十天期間,張菊蕊為她安排了每日的食譜,除了早點是牛奶、面包和紅腸外,每天中午她就用從家裡帶去的電鍋和在家裡准備好的半成品在藥店為『尼姨』做午餐。香噴噴的『蘇伯湯』、雞湯、丸子湯讓藥店的同事們都饞出了口水。怕飯菜涼了,每天中午她都是先給『尼姨』和護工送去,然後下午兩點多自己再吃午飯。2005年2月,『尼姨』病情惡化,乳腺腫塊流血不止。鍾麗婭立即趕到老人家,找來救護車,把她送到醫院,一直忙到深夜。第二天一早,鍾麗婭又和藥店負責工會工作的趙建新一起把老人愛吃的早餐和『蘇伯湯』送到了病床邊。當同病房的病友知道是藥店在照顧這位俄籍退休老人時,大家都感慨萬分:『老太太真有福氣,就算是有兒有女,也未必會照顧得這樣好,熱湯熱水啊。』
四年換了
三十六個保姆
雖然在這個城市工作、生活了83年,但自從二十多年前退休後,老太太就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獨居生活,不看電視,不聽廣播,原來會說的漢語也一點一點地淡忘了。因為年事已高,老人幾乎足不出戶,與世隔絕。偶爾有俄羅斯的朋友來看她,她也會常常回憶起年輕時候的生活,回憶起自己已故的父母,『我小的時候是個愛跳舞的女孩,歌唱得也好。我媽媽的歌唱得更好,我們倆天生一副好嗓子。那時我在學校裡經常參加歌舞表演……』
為了照顧她方便,藥店特意為她僱了保姆,料理她日常的生活,照顧她。可是,由於語言交流的障礙、生活習慣的不同和思維方式的差異,以及長期孤身養成的特性,『尼姨』氣走了一個又一個保姆。算現在照顧她的唐姐在內,近四年來,奮斗藥店已為『尼姨』僱了36位保姆,保姆的工資也由最初的每月600元漲到了每月900元。
唐姐四十多歲的模樣,是跟『尼姨』住在同一個院裡的鄰居。算這次,她已經是第三次走進這個家照顧『尼姨』了。講起自己幾進幾出『尼姨』家的經歷,唐姐笑著打開了話匣子。
『我第一次來照顧「尼姨」是在2003年7月,那次我乾了十個月。後來「尼姨」因乳腺癌住院,我就離開了。兩個月以後,「尼姨」出院了。其間,藥店的人給她找過好幾個保姆,可是因為老太太難伺候,所以人家都不乾了,就又把我找了回來。那一次我乾了三個月,後來讓「尼姨」給攆走了,呵呵。』唐姐說。『老太太有著白俄血統,我們現在給她僱的保姆,在她心裡不是一個與其他工作平等的工種,她總是像對待過去的僕人一樣要求人家。保姆每天的工作時間是8時到17時,如果早上來時晚了一分鍾,或是晚上早走了十分八分鍾,她都會不滿意。白天,保姆不能閑著,要不斷地找活乾。而且閑下來時,她不許人家坐著,要站在她身邊。平時,她不讓保姆動她的東西,總怕人家偷她家裡的東西。老太太有意思,總是把自己的錢藏得很隱秘,那樣她纔覺得放心。有幾次,因為誤會,她以為保姆偷了她的錢,就大吵大罵,還用棍子把保姆捅出門。有一年冬天,老太太還因為一點兒小事把保姆鎖在門外,不讓沒穿外套的保姆進門,人家的包還在她家裡,走又走不了,進又進不來。就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老太太換了一個又一個保姆。』鍾經理搖著頭無奈地笑著說:『我們還給她請過三個俄羅斯保姆,可是也都只乾了不長時間就走了。』
『「尼姨」在這裡沒家沒親人,我們就像她的兒女一樣。人家都說老小孩,有時候老太太耍起脾氣來也真夠氣人的。每當這時,我們就把她當小孩看待,生氣歸生氣,但還是盡心盡力地照顧她。』鍾經理介紹說,其實,藥店早在幾年前就已為老人准備好了後事,他們照顧了『尼姨』二十多年,也會像兒女一樣送她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