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北網7月5日訊 當你躺在美容院,享受著美容師對你的臉精心“呵護”時,任你的想象力怎樣馳騁,也絕不會想到,美容師剛纔給你擦臉的毛巾,很可能是別人已經擦過腳的……眾多美發、美容、足療行業使用過的毛巾,在洗衣機裡簡單洗滌後,不經過任何消毒,就被“專業清洗公司”塑封包裝,送往哈市的美發廳、美容院和足療館裡繼續使用。日前,記者通過臥底一家“專業清洗公司”,親眼目睹了這些用於美容、美發、足浴服務業的毛巾的“清洗”過程——
“我們這裡的毛巾都是由專業清洗公司清洗消毒的,保證乾淨衛生,您就放心用吧。”每當正在消費的顧客質疑毛巾的衛生程度時,大多數美容院、美發廳或足浴館的服務人員都會這樣告訴你。
服務人員口中的“專業清洗公司”,真的能夠讓人放心嗎?清洗公司是怎樣對這些毛巾進行洗滌和消毒的呢?在業內人士的幫助下,記者日前進入哈市一家清洗公司臥底調查。
刺鼻化學味“嗆”人一跟頭
洗臉洗頭洗腳毛巾都“一鍋燴”
7月3日,根據業內人士提供的線索,記者來到位於松北區熱源路邊上的一個村莊。
在村民的指引下,記者幾經周折纔找到這家“躲”在一間簡陋平房裡的清洗公司,不大的院子中拉了很多條繩子,繩子上晾曬的都是毛巾和床單。
記者發現,這家清洗公司外部沒有懸掛任何牌匾和標志,不了解情況的人很難想到,這是一家專門為哈市一些高檔美容院、美發廳和足浴館清洗毛巾、床單的企業。
進入清洗公司,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氣味,記者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幾乎被這刺鼻的化學氣味“嗆”一個跟頭。旁邊的一個工人對記者說:“剛進來的人都這樣,你習慣了就好了。”
記者細心打量,發現這間6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中,堆放著大量需要洗滌的床單、毛巾等物品。有的毛巾、床單下面墊著深褐色的塑料布,有的則直接扔在水泥地上。一個腳穿膠鞋的工人,正在把堆在地上的毛巾投入一臺大型滾筒洗衣機中。水泥地面上直接開了一條寬20厘米左右、深6厘米左右的排水溝,洗衣機的污水就直接從這裡排到房子的後面。
記者稱要應聘送貨工,見到了這家清洗公司的老板。
查看完記者的身份證和駕駛證後,老板對記者說,目前哈爾濱有10家左右的美容院、美發廳和足浴館用他們清洗後的床單和毛巾,分布在哈市各區。記者每天的工作就是將洗好的床單、毛巾送到這些地方後,再回到公司幫助其他工人乾些雜活。
由於當天清洗的物品已經送完,老板讓記者留在公司,將回收上來的毛巾按有顏色的和沒有顏色的進行分揀;然後,再由其他工人進行清洗。
記者一邊按老板的吩咐進行分揀,一邊觀察。看到屋內擺放著一臺容量為20公斤的大型滾筒洗衣機、一臺烘乾機、一臺毛巾自動打卷機和一臺塑封機。大型滾筒洗衣機正在“轟隆隆”地運轉著,清洗當天從各處收來的毛巾和床單。洗衣機上面貼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在洗滌過程中,需要在不同時段分別加入洗衣粉、彩漂粉、氯漂粉等物品的程序。工人則直接用放在洗衣機上的塑料杯,將這些洗滌原料倒入洗衣機裡。而一些經過清洗的毛巾,被堆放在鋪在地上的塑料布上,等待工人拿到院子裡晾曬。
兩名中年婦女坐在地上,身旁的地上堆放著曬乾了的毛巾。她們把白色毛巾逐個折疊成長條狀。還有一名婦女將洗好的有色毛巾卷成卷,每兩條毛巾裝到一個非常薄的塑料袋裡,等待拿到塑封機上封口。記者看到,被疊成長條狀的毛巾用塑料繩捆紮起來,塑封的毛巾則堆放到了一旁,有工人將塑封過和沒有塑封過的毛巾分別裝在塑料箱和帆布袋中,搬到另外一個房間等待運走。
這3名中年婦女都沒有穿工作服,也沒戴帽子和口罩,進入清洗車間也僅僅只是脫下了鞋子。記者看到,這個清洗公司的後面就有一個垃圾堆,堆滿了各種塑料袋、飲料瓶等,地面上還淌著從作坊中流出來的乳白色的污水,不知流向何處。
毛巾用高濃度化學劑“洗滌”
工人都不敢用手碰
記者發現,在清洗車間外的一個不起眼角落裡,堆放著一些塑料桶。在塑料桶的外包裝上寫著“氯漂粉”、“彩漂粉”以及醒目的“請勿直接接觸皮膚”等字樣,塑料桶裡則裝著大量白色粉末狀物品。一名工人告訴記者,這些都是洗滌原料。
“這些原料的去污能力很強,尤其是氯漂粉,不管多髒的毛巾、床單,只要放進去一會兒,都會變得雪白。”這名工人說:“很多從美發廳收回來的毛巾都染上了焗油膏,一般的清洗劑很難洗掉。可是如果放到摻了氯漂粉的水中,洗起來就容易多了。”在分揀毛巾時,記者看到很多毛巾上都有被焗油膏污損的痕跡,老板囑咐把這些毛巾單獨挑出來,然後用氯漂水進行漂洗。
“如果是白毛巾上染了焗油膏還好辦,只要將毛巾放到摻了氯漂粉的水中泡一段時間就可以。可是如果有顏色的毛巾染上了焗油膏,處理起來就比較麻煩。這樣的毛巾要是在氯漂水中泡的時間稍微長一點,毛巾的顏色就會和焗油膏一起被‘拿’掉,洗出來的毛巾就會出現一塊一塊的色斑。”這名工人說:“彩漂粉的效果不如氯漂粉好,一些污漬即使在摻了彩漂粉的水中泡很長時間也難以洗掉,而且也有掉色的危險。所以我們大都用氯漂粉,效果立竿見影,關鍵是要掌握好時間。”
記者了解到,如果萬一把毛巾洗掉色了,在這個“專業清洗”行業內,一般有兩種辦法處理:一種是直接將掉色的毛巾扔掉,因為將這樣的毛巾送去,客戶肯定會不滿意。但很多公司用另一種辦法,就是將掉色的毛巾再次用氯漂水清洗,直到將毛巾上的顏色全部洗掉,這樣就可以當成白毛巾來用。
記者看到,工人在用摻了氯漂粉的水洗滌毛巾時,顯得十分小心,都戴上膠皮手套,生怕自己的皮膚碰到。記者問:“超市裡不是也有賣漂水的麼,我在家裡也用過,手泡在裡面也沒事呀。”正在漂洗毛巾的工人對記者說:“那是啥濃度,這些漂水的濃度大、刺激性很強,如果不小心將水弄到皮膚上,馬上就會紅一片。”
記者發現,這裡收回來的毛巾全部混放在一起。工人告訴記者,有顏色的毛巾一般是從美發廳收回來的,白毛巾則多是從美容院和足浴館裡收來的。這些毛巾在清洗後打成包,再送到美容院和足浴館,也就是說美容院和足浴館用的毛巾根本無法區分。那麼這裡的毛巾和床單又是怎樣消毒的呢?一名工人說,清洗車間裡的烘乾機就有消毒作用。因為,在對毛巾和床單進行烘乾時,烘乾機內的溫度可以達到一百多攝氏度,在這樣高溫的環境下,毛巾和床單自然也就得到了消毒。
然而讓記者感到奇怪的是,清洗車間的洗衣機在不停地運轉,可是一旁的烘乾機卻始終沒有開動。工人說,為了節約成本,老板一般不讓開烘乾機,因為烘乾機打開以後十分費電。能自然晾乾盡量自然晾乾,實在不行纔用烘乾機烘乾。
記者看到,洗完後的毛巾和床單,沒有經過烘乾消毒這道工序,只進行了簡單的晾曬,然後由工人直接拿到自動熨平機上熨乾、壓平。一名工人告訴記者,是不是經過了烘乾消毒的毛巾其實很好分辨:沒有經過烘乾消毒,只是經過自然晾乾和用熨平機熨乾的毛巾大多發硬,摸上去有板結感;而經過烘乾消毒的毛巾,摸上去則十分柔軟蓬松。
“乾淨毛巾”不烘乾不消毒
“偷工減料”源自惡性競爭
老板交給記者的工作已全部完成。看到老板閑在一邊,記者搭訕著同老板聊了起來。
老板告訴記者,他這個廠是去年纔開起來的,現在一天能清洗4000多條毛巾和近百條床單。雖然生意挺火,但是沒有辦理工商等相關執照。“我這樣偏僻的地方,沒有哪個部門能找上來。”
老板說,現在他的清洗公司開展了毛巾租賃和代洗兩種業務。毛巾租賃業務是指他自己先購買毛巾,然後租給需要的客戶使用,如美發廳、美容院、足浴館等行業。客戶用過以後,打電話通知他,他送去乾淨毛巾的同時,再將用過的毛巾收回來清洗。如此反復,客戶既可以節省購買毛巾的錢,又省去了清洗毛巾的麻煩。代洗業務很簡單,就是替客戶清洗用過的毛巾和床單。目前他的客戶中大部分都選擇毛巾租賃。
老板告訴記者,近年來,國內很多清洗公司都采取加盟的形式,在全國各地招攬加盟商。去年公司剛開業的時候,他就是采取的加盟形式。清洗車間裡的設備也都是加盟時總公司賣給他的,當時一共花了28萬元。除了這些設備,總公司還賣給他全部的洗滌原料,其中包括很多先進的清洗劑,如毛發去除劑、色彩還原劑等。但是,這些洗滌原料的價格也十分昂貴,一套洗滌原料需要近3000元。“去年開業的時候,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還不多,生意比較好做,利潤也十分可觀。就拿毛巾租賃來說,當時給客戶送一包(兩條裝)毛巾,可以收一元錢。可是今年以來,乾這行的人好像一下子多了起來,競爭特別激烈,價格從一元降到了8角,現在又降到了6角錢。即使是這樣,現在有一些清洗公司還在向下壓價。”老板說。
老板告訴記者:“如果按照總公司的要求進行洗滌,一包毛巾的成本最少需要3角5分錢,按6角錢向外銷售的話,一包毛巾有2角5分的毛利潤。這其中還必須包含去送毛巾的運輸成本和人工成本,因此一包毛巾最多只能賺1角錢左右。6角錢的銷售價格,已經是這個行業在正規情況下運行所能承受的極限了。所以如果想多賺點的話,不在洗滌過程中‘偷工減料’根本不可能。”
為了應對同行間的壓價競爭,這位老板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降低成本。老板告訴記者:“在這個行業,如果想賺錢,就得一分錢一分錢地算計,比如不使用烘乾機,每包毛巾最少可以節省成本3分錢;如果不使用總公司的洗滌原料,一包毛巾可以節省6分錢。而僅前面這兩項節約下來的錢,幾乎就可以將純利提高一倍了。”
但是,這樣的清洗過程,會不會給客戶帶來衛生隱患呢?對這個問題,老板顯得很不以為然:“沒啥問題!一般美容院、足浴館不是都不給皮膚病患者、腳氣患者服務麼,那毛巾上能有啥細菌啊?”
編後
哈報記者冒著危險,通過臥底暗訪寫出的《帶“毒”的消毒毛巾》調查報道,再次讓我們領略了在一些無良商家那裡,職業道德可以“無底線”下探到何種程度。
當哈報這位記者走這個為哈市10多家美容院、美發廳和足浴館提供“消毒毛巾”的“專業清洗公司”時,刺鼻的化學味幾乎“嗆”了他一個跟頭。他發現:無論是洗臉、洗頭還是洗腳的毛巾,全都被“一鍋燴”了,在一個洗衣機裡攪和攪和,拿出來就熨乾、壓平,根本沒有烘乾消毒這一必要程序,然後直接又送回到美容院、美發廳和足浴館給消費者使用。被美容師用來為顧客擦臉的毛巾,可能前一天還在為另一個人擦腳……
哈報另一位記者曾說,在微博等“短信息”傳播泛濫的今天,一張報紙上面接連發表的專題報道,其實是一本“社會學的雜志”。它運用新聞報道的方式,把新聞事件變成了一把解剖刀,用來剖析社會。這是微博等“短信息”無力承擔的一種“社會服務”方式,也是報紙在今天仍有大批忠實讀者的重要原因。
這篇調查報道是一把解剖刀,它指向的絕不僅僅是“把洗臉、洗頭、洗腳毛巾全都‘一鍋燴’”的無良商家。應該為如此“道德無底線”行為承擔責任並向市民道歉的,其實是那些監管不力、行政不作為的“有關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