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7月28日訊 42歲的楊芳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稍老一些，即使穿著囚服，仍然掩藏不住身上的書卷氣。楊芳曾是一名語文教師，她有著很好的文字功底和語言表達能力。在與記者聊天的過程中，她不停地流眼淚，說自己不配當老師，更不配當媽媽。她曾跟獄警說，不想接受采訪了，那段經歷實在不想再提起。獄警尊重了她的想法，沒過幾分鍾，楊芳又決定，還是把我的故事講給大家聽聽吧，或許，對那些再婚家庭會有一點教育意義。

　　第一次婚姻失敗

　　因為我生的是女兒

　　楊芳是個不幸的女人，她渴望幸福的婚姻，卻被婚姻擊得遍體鱗傷。

　　我出生在黑龍江省一個小縣城的農村，我的家庭是個教育世家，爺爺和父親都是老師，媽媽雖然只是農村的家庭婦女，但是對我的管教卻是特別地嚴格。我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家裡只有我一個女孩，從小到大我是家裡家務活兒乾得最多的孩子。

　　我初中畢業後，考上了一所技校，後來通過自學，我又考上了黑龍江教育學院，畢業後分配到了縣裡的一所中學當語文老師。我是一名有正式編制的老師，這在我們當地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很多學校的教師都是沒有正式編制的，就連我的很多老師，乾了一輩子也沒有正式編制。我的班級裡有40多個孩子，他們都很喜歡上我的課。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件事，我現在也應該是桃李滿天下了。

　　23歲那年，我結婚了，丈夫是跟我在同一個學校當老師的林碩。他也是一名有正式編制的老師，我們倆的結合，在農村是很多人羡慕的，覺得我們都有“鐵飯碗”，工資穩定，不愁吃喝。我和林碩的結合，我到現在為止也說不清楚我到底喜歡他什麼。那時候，我很憧憬浪漫甜美的愛情。我們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戀愛，但是彼此的感情還是挺好的。他是一個很老實的人，沒什麼太高的追求，我也沒什麼過多的想法，就這樣稀裡糊涂地結了婚。

　　婚後，我懷孕了。五個月時，我去縣醫院做B超，那個醫生是我的同學，便提前向我透露了肚子裡是個女孩。回家以後，我沒跟任何人說，因為我知道，說了也沒有好結果，婆婆一心想要個孫子。

　　女兒出生後，我不但沒體會到當媽媽的喜悅，相反，婆婆對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冷嘲熱諷不說，還用很惡毒的話來罵我。說我沒能耐，沒給她生孫子。農村那種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在我婆婆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默默地忍受著，不願意跟婆婆爭吵。其實在我的內心裡，是很希望林碩能夠跟我站在一起，支持我。可是，他讓我很失望。婆婆對我語言攻擊，他也不會體貼我一下。

　　就是在這種被冷淡的日子裡，我的女兒滿8個月了。一天吃過晚飯，婆婆又借著一點小事對我大發脾氣。我的眼圈紅了，感覺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婆婆走後，我跟林碩攤牌，問他我們將來怎麼辦。出乎我的意料，他說，我只有這麼一個媽，必須得尊重她，你要是受不了，你就走吧。

　　我什麼話都沒說，毅然決定，離婚。我帶著不滿周歲的女兒，搬離了那個家。幾個月後，我申請調到了縣裡的另外一所學校，因為我不願意再見到我的前夫，一次都不願意。

　　以為再婚是天堂

　　沒想卻掉進了地獄

　　說起女兒，楊芳的眼淚就一直沒停過。她為了所謂的愛情，親手葬送了女兒的生命。

　　我獨自帶著女兒回到了娘家，決心把她好好撫養長大。我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女兒，帶她學素描，學舞蹈。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時候。雖然辛苦，但是很有奔頭。

　　2000年，我認識了後來的丈夫吳斌，開始我了人生中最甜蜜也是最錯誤的一段感情。吳斌也是老師，他長得很精神，在我們學校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以前曾離過婚，有一個男孩。起初，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想法，但是沒想到，他竟然對我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吳斌不像我的前夫那樣“悶”，他能說會道，甜言蜜語，我從來沒感受過這種愛情的滋味，完全被他迷住了。我甚至在想，他喜歡我什麼，我長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還帶著個孩子。我的心理有些自卑，總感覺自己配不上他。

　　我們學校裡的老師都知道他在追求我，很多對他有意思的女老師對我投來羡慕的眼光。我完全被他征服了，很快，我跟吳斌結婚了。我期望著能開始一段浪漫的愛情，沒想到，卻做了一場噩夢。

　　結婚之初，我跟吳斌的感情還挺不錯。後來，我倆張羅著開了一個養殖場，養了雞鴨鵝等很多家禽。本想賺點錢讓生活寬裕些，可沒想到，養殖場賠了，我們攢的那點積蓄全都搭進去了，還欠了很多錢。

　　自從做生意賠了，我和吳斌的生活便開始了無休無盡的爭吵。我們開始互相猜疑，她總是覺得，我把錢都花在女兒身上了，對家裡照顧不夠。慢慢地，他看我的女兒越來越不順眼，經常因為女兒做錯了一點事就拼命地跟我吵架。

　　在他的影響下，我象鬼迷心竅一樣，也對女兒憎恨起來。那時，女兒只有9歲，有時候會很淘氣。只要女兒不聽話，吳斌便對我又吼又叫，跟原來沒結婚的時候簡直是兩個人。我們一次次地爭吵，把原本那美好的感情都吵丟了。我很想跟他回到最初的那段時光去好好生活，可是好象再也回不去了，無休止的爭吵讓我筋疲力盡。

　　我突然有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我覺得女兒是夾在我們中間的一個最大的障礙，只要除掉了女兒，我們就能恢復到以前的幸福生活了。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就是一股腦兒地想除掉女兒，就是一心想跟吳斌和好如初。後來，我終於做了那件後悔終生的事情，下毒毒死了9歲的女兒。

　　當年的具體細節，我記不起來了，也真的不願意去回憶了。出事後，所有的人都罵我不是人，不配當老師，更不配當媽媽。我覺得她們罵得對，我是被愛情迷住了眼睛，做了件最愚蠢的事。

　　我不會原諒自己

　　也不奢求別人原諒

　　楊芳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就那麼愚蠢，做了天下最沒有人性的事。

　　我被警察抓了，進了看守所，我纔清醒過來，是我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還算是人嗎？我曾經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我以為我一定會被槍斃的。最後，我被判了無期徒刑。剛到監獄的時候，我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監獄裡的犯人有的知道我是犯了什麼罪進來的，她們都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說我沒有人性。

　　我說是的，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沒有人性，做了天下最讓人憤恨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就那麼愚蠢，現在說這些都太晚太晚了。

　　我進來以後，吳斌曾經來看過我一次，沒多久，他就提出了離婚，我平靜地答應了。真是沒想到，當初我為了保住自己的愛情，害死了女兒，最後，我的愛情還是沒有了。

　　對於吳斌，我心裡曾經有過深深的恨，後來，我覺得自己連恨人的資格都沒有。是我做錯了，錯到用我的一生都無法彌補。

　　在監獄10年了，獄警對我的幫助特別大。我本來認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不應該再會有人對我好了，可是獄警們真的感化了我。我生病時，她們自己掏腰包給我買藥；我情緒低落時，她們耐心地與我聊天。還有我的家人，他們對我不離不棄。其實，我的事情在我們整個縣城都鬧得沸沸揚揚的，我的家人因此背負了沈重的心理壓力。他們也曾恨過我一段時間，但後來還是鼓勵我，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不是出了這事兒，我應該還站在三尺講臺上，也該是桃李滿天下了。現在的我，心如止水，只想為了我的親人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去跟他們團聚。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獄警手記

　　對於楊芳，警獄們付出了很多的愛。獄警告訴記者，楊芳剛進來時，心情很低落，身上還有很多疾病。獄警們自掏腰包給她買藥、看病，一點一點地感化了她。監獄裡有具心理諮詢師資質的警官還給楊芳做了大量的心理輔導，經常找她聊天，傾聽她的心聲，幫助她重新樹立生活的信心。楊芳是個老師，在骨子裡有著與其他犯人不同的一點點驕傲，獄警們給予了她足夠的尊重，這讓楊芳十分感激。她曾經說，最感謝的是監獄，讓她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