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1月29日訊 他9歲那年因癌癥截去左腿,10歲雙目失明。
他去殘疾人學校,人家說他是“失明”人不收。他去盲人學校,人家說他肢殘,也不收。
他叫王碩,一個“雙殘”者,真就無路可走了嗎?

大慶之星
進入冬至這幾天,天氣很好,我在大慶市特殊教育中心,采訪了王碩。
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擺設非常簡單。特殊之處是床左放著二胡,床右立著譜架。母親正為王碩剪頭。房間雖小,又是母子借居處,卻溫暖如春,很有生氣。
陽光中,椅子上的王碩神情自然。俊俏的面容在紅絨衣的映襯下,顯得紅潤有加,在濃眉大眼的彰顯中,帥氣十足。
好一位陽光少年!驚嘆中,我們的對話開始了。
“你的雙眼很有神,跟正常人一樣。”我問他為什麼。
“我不是病在眼球,而是腦腔中的視神經被凝血壓迫了。眼球生理上沒病。”王碩回答。
“你為什麼能來這兒?”
“因為拉二胡。”王碩母親邊說邊提過一個兜子,那裡邊全是獎狀和照片,拿出幾個看看。
有2008年(13歲)《大慶紫藤杯》青少年器樂大賽,王碩演奏二胡的照片,那次他得了民樂組特等獎。
2009年與著名月琴演奏大師馮少先的合影。那是在全省民族器樂電視大賽期間照的,那次他拿了“特別獎”。
還有一張是同二胡演奏大師陳耀星、笛子演奏家王次衡、二胡名家李福華和吳玉華的合影。那是在北京豐臺區《蒲公英》全國第八屆青少年優秀藝術新人選拔賽上同這幾位評委合影。那次活動由中華兒童文化藝術促進會、北京電視臺、中華文化信息網等單位主辦,他拿的是金獎。
有中國音樂學會主辦的“敦煌杯”華音國際網絡二胡大賽,少年非職業組的優秀獎。還有全國第八屆殘疾人匯演黑龍江賽區唯一的一等獎……
從他10歲摸二胡算起,多次大賽中拿獎,展示了他的藝術纔智。
從他16歲進大慶殘疾人藝術團,並成為大慶市公益崗位職工,他真的像名曲《光明行》抒發的那樣:在光明的大道上,一路迅跑,風光閃現,成為一顆爍爍閃光的新星。
我和別人不一樣
剛滿19歲的王碩,還透著孩子氣。“你有沒有痛苦過?”記者問。
“沒有哇。”他坦然地說,“殘疾只是生活中的插曲,並不影響我的快樂。”
“這孩子從小就特別懂事,病重期間,我們張羅買去北京的火車票,他阻攔。嘴裡一門說:花這麼多錢,將來日子咋過呀?”王碩的母親插話說。
“我五六歲時,就願意跟大人聊天,大人都喜歡我。”王碩說,“我6歲上幼兒園,從來不用家長送。7歲上學就騎自行車,從來不惹禍。”
天真爛漫的小王碩,大禍臨頭了。2003年夏,王碩左腿總疼。看醫生找不出病因,做CT也看不出病變。11月份走路直摔跤,不幾天,連路都不能走了。
2004年11月,去北京積水潭醫院,一下子查出是骨癌,而且已經擴散,治療的唯一辦法是截肢。
初冬的北京乍寒還暖。心神不定的母親對王碩說:“醫生說你已經創造了奇跡。”
“我跟別人不一樣?”王碩問。
“不一樣,肯定還能再創奇跡。”媽媽輕聲說。
“再創?”王碩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很輕松地對母親說:“咋創?你就說吧。”他母親強忍悲痛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比如這支壞腿不要了,也能同正常人一樣學習和生活,這就是奇跡。”
短暫停息後,王碩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壞了就拉下來,不要了,省著比如。”
“剩下一條腿行嗎?”母親問。
“行,沒有了連累,多輕松。”王碩說完,含淚為母親擦淚。
“孩子!”母親摟住兒子,多少忍耐,在放聲中爆發出來。
2005年的元旦近了,王碩術後醒來,沒有一絲傷感,卻把第一絲笑給了母親。然而,當王碩送走他人生第十個春光後,只7天時間,便雙目失明,從光明進入了完全黑暗的世界。
“是不是痛苦極了?”記者問。“不是。”王碩平靜地說。
他說術後恢復期,他一度扔了拐棍單腿跳著走路。別人笑,他也笑。問他為啥笑?他說:“我和別人不一樣。我蹦他們笑,這不奇怪。我笑他們沒享受蹦的樂趣,也不奇怪。因為我和別人不一樣,不管情況多麼糟,我都能找到快樂。”
“你不愁?”記者問。
“不愁。”王碩說,看不見可以摸。不能上學,也就沒了上學追作業的煩惱,反而覺得很輕松。
王碩的“不一樣”可以理解為“另類”,然而是“另類”就一定“拔萃”了嗎?王碩將擁有怎樣的不一樣?
光明中疾行
王碩雙目失明是手術後遺癥,癥結是凝血壓迫視神經,無藥可治。那天,化療回來路過一家琴店:“媽媽,聽一會兒。”王碩讓母親停下輪椅,聽那琴店傳出的二胡聲。
“真美!”王碩稱贊著。第二次再過琴店時,娘倆進去了。
“想學二胡嗎?教你不收費。”店主真誠地說。
“謝謝。”王碩欣喜地接過二胡,左推右拉,一張琴弓在兩弦間游走,發著吱吱嘎嘎的聲響。像嬰兒第一聲啼哭一樣的不和諧,然而那也是一個藝術生命降生的鳴奏。
王碩的藝術天賦很好,如同他上學時一樣,什麼難題老師一點就透。學二胡也是一支曲子背下來,就能拉出來,讓人很高興。
然而,這個時候的王碩拉二胡,憑的是記憶,找的是感覺,並未真正走進藝術領地。
2007年夏,王碩投到劉術門下學二胡。對此王碩說,他不教歌曲,而教基本功。是傳統的教授方法,屬學院派,非常嚴格。
王碩很聽話,只要老師讓他記的都記住,老師讓他學的他都學。老師對他的母親說:“這個孩子有潛力,記譜快而且認真。”每次給王碩上完課,老師都不讓他走,讓他跟下一班學生再學習,去反復品讀音樂的奧秘。
“那時候學二胡不是自主,而是出於身體原因。每每是為了完成任務去學,並不了解二胡和曲子。有過不想學,甚至放棄的想法。”王碩說。
要學驚人藝,必得下苦功。大凡練真功的人,開始階段都覺得苦。而這種苦,不僅因為反復做同一動作勞神費力,那單調枯燥更是勞心。那感覺就是煎熬。200多天煎熬過去,劉老師給他演奏一曲《光明行》。他陶醉了,覺得自己是踏著音樂在充滿陽光的大道上前行。
“老師,我想學這首。”王碩開口。學拉名曲,王碩身心愉快,技藝飛速提高。只學8個月,他便在大慶紫藤杯器樂大賽上,拿了金獎。接著又在中國音樂學會舉辦的華音國際網絡二胡大賽上拿回優秀獎。那年王碩剛滿13歲。
“過去拉二胡,一句句,一段段完成的是任務。劉老師給我講曲子,我纔明白二胡拉的是意境,是它的感染力。”王碩說,正是對二胡的重新理解,他纔真正踏入藝術的門檻。正是老師的言傳身教,他纔茁壯成長。
2011年正月十八,王碩78歲的奶奶去世。他悲傷極了:“我兩天只吃一頓飯,從胃不舒服到心不舒服。”
5月份,大慶成立殘疾人藝術團,他被選中,很快成了團裡的“臺柱子”,並被確認公益崗位職員。有了工作很開心,月月有薪水更開心。
在歡慶建黨90周年的文藝大會上,王碩再奏《光明行》,臺下的掌聲讓他開心。後來到市殘聯姜秘書長家住4個月,由二胡名家李學傑一步步教,他更開心。後來,市內社區演出,代表大慶外出比賽,他開心得不得了。說到這些王碩很激動,他說:“兩位老師苦心教授,那是愛的教化。讓自己認識到二胡的屬性,能跟很多樂器親和,更顯人性化,這是教化的昇華。”
王碩的二胡演奏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據李學傑說,王碩是全國少有的盲人少年二胡演奏家。
王碩說得開心,我聽得開心。不知為什麼,當王碩操起二胡,要為我演奏一曲時,我制止了。當時心中有多少滋味在翻騰:多麼英俊的少年,多麼好的時代,再加上王碩這句:“我要積累能量,以厚積去生發,生活肯定是光明的。”
獨白:那一刻,我真的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