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報12月7日訊 30年前,齊齊哈爾姑娘徐秀娟曾在東北林大自費進修。30年後,一張容貌相似的年輕面孔,同樣出現在了野生動物資源學院的課堂上。
盡管血脈相連,但時光和生死,橫亙在兩代人之間,讓她們無緣謀面。
今年22歲的徐卓,是徐秀娟的侄女。她最近一次看到姑姑的影像,是在11月9日的《新聞聯播》上。此前,大型芭蕾舞劇《鶴魂》在北京首演,故事正是以徐秀娟為原型。
出生於馴鶴世家的徐秀娟,是我國環保戰線上第一位因公殉職的烈士。28年前,為尋找走失的天鵝身陷沼澤,犧牲時年僅23歲,傳唱一時的歌曲《一個真實的故事》正是為她而作。
歲月荏苒,28年匆匆流逝,但這個“真實的故事”仍在延續……
“馴鶴世家”經歷二次重創
誰也沒有料到,二十多年後,命運不由分說,再次給這個馴鶴世家沈重一擊……
如果不是去年的那場意外,徐卓原本應該留在東北農大,讀完已經學了兩年多的園藝專業,輕松享受她的大學時光。
2014年4月19日,徐卓的父親、紮龍自然保護區鶴類馴養繁育中心副主任徐建峰,由於連日救護鶴雛、過度疲勞,在駕駛摩托車返回保護區途中不幸殉職。
“最初接到父親單位的通知,說他受傷了,我和母親沒有太緊張,因為他以前下野外、做航調也經常受傷,後腳跟骨裂、縫針都是有過的。”可徐卓萬萬沒想到,這次事故竟嚴重到沒給父親養傷的機會。
在徐卓的記憶裡,盡管已經過去20多年,一家人始終沒從姑姑離世的傷痛中走出來。她的爺爺徐鐵林原是鶴類保護工程師,女兒去世後身體一直不好,奶奶的眼睛也哭壞了,經常擦拭著女兒當年留下的紅皮包。“這回父親又走了,家裡真的像天塌了一樣。”徐卓告訴記者,父親去世後,兩位老人在醫院住了很久,她的母親情緒也不穩定,曾因服用過量的降壓藥而洗胃,此後一直住在療養院裡。
“一年多了,在家裡,我們從不主動提起父親和姑姑”,徐卓輕聲說,“因為知道,彼此都承受不住。”
鶴緣,埋藏在血脈深處
“我爸在紮龍工作18年,他屬於一旦認准了,就一定要做好的那種人。”
自1997年入職起,徐建峰每天寫飼養日記,記錄小鶴的生長情況。他走後,徐卓含淚讀完了父親生前的日記,在這些文字中,她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家庭之外的父親。
盡管出生在馴鶴世家,但跟姐姐徐秀娟不同,徐建峰的人生曾另有規劃。記者找到了一段徐建峰早年接受央視采訪時的視頻,他坦言:“失去家人是最痛苦的,我大姐留給我的不只是光環,更多的是責任和壓力。”
徐建峰曾試圖遠離這種壓力,他當過兵,退伍後進了工廠,當了乾部,原本可以一直留在城裡過安穩的生活。但自己的父親退休後,他還是回到了紮龍,延續著徐家人與丹頂鶴的這段不了情。
盡管比父親和姐姐養鶴時間晚,但徐建峰對鶴的感情一點兒也不比他們少。在負責丹頂鶴的繁育和野外救護工作後,他很少坐辦公室,多數時間穿著迷彩服下濕地,每天騎摩托車跑十幾公裡。在紮龍,很多同事依然記得“二哥”的那些故事。
2007年7月,一個雷雨天,為了營救被困在草甸上的丹頂鶴,徐建峰穿著膠鞋,趟著齊腰深的水向鶴群靠近,“通天雷”兩次在附近炸響,他沒有止步,和同事們一起把4只丹頂鶴帶到了安全地帶。
2013年7月,8只新孵化的小丹頂鶴生病了,徐建峰抱著它們輪流打點滴,幾個小時一動不動,直到小鶴康復後,纔想起自己半個月沒回家了。就在發生意外的前一晚,為了確保白天救回來的鶴雛成活,他一直在單位忙碌到很晚。
“這些年,經過徐建峰人工飼養、繁育的丹頂鶴有上百只,每一只鶴都像他的孩子一樣。”徐建峰的同事高忠燕回憶說。
“總覺他只是出差,還會回來”
徐卓原本不願接受采訪。一年多來,她試圖回避父親已經去世的事實,“我覺得他只是出差,總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比起“黑龍江省濕地保護先進個人”“齊齊哈爾市勞動模范”這些稱號,徐卓顯然更熟悉家裡的那個“大齡文藝男中年”。他擅長攝影、愛寫詩、寫書法,偶爾會給家人制造點兒小驚喜,比如突然給妻子送條漂亮的紗巾。他還喜歡陪女兒一起看電影、吃零食,帶她去勞動湖滑冰,摔得鼻青臉腫纔回家。
跟大多數父親一樣,徐建峰總想在女兒面前展現自己堅強的一面。徐卓記得,父親送她去大學報到那天,分別時她還沒哭呢,父親的眼圈先紅了,為了維護硬漢形象,狼狽地掏出墨鏡遮住眼睛。“我到現在還記得,寢室樓走廊的光線很暗,我爸卻堅決不肯摘墨鏡,以前每次想起那個畫面我都好想笑”,徐卓突然眼泛淚花, “可是現在,我笑著笑著,眼淚就會掉下來……”
2014年春節期間,徐卓在閑聊時說自己饞番茄青魚了,沒想到父親記住了,一下午跑了好幾個地方,終於買齊了食材。
“爸,你可別這麼慣著我,容易把我慣壞了。”徐卓調侃道。
徐建峰歉疚地笑了,“誰讓我大年三十值班,沒陪你們過節,這不‘戴罪立功’了麼。”
“直到現在,我再也沒敢吃青魚”,徐卓哽咽著說,“我怕會想起我爸……”
拿什麼懷念你,我的爸爸
盡管嘴上說不願想起爸爸,徐卓卻用行動,選擇了另外一種懷念方式。
從業18年,徐建峰守在紮龍,看著丹頂鶴往來遷徙,自己卻沒能像鶴那般自由來去,但他希望女兒能像小鶴一樣,“趁著年輕,多去外面闖闖”。徐卓原打算畢業後去江蘇從事園藝工作,奶奶的老家在江蘇溧水,她甚至設想過要接二老故地重游。
然而父親去世後,徐卓向東北林大的校領導請願,希望轉學到姑姑曾就讀的學院,學習野生動物保護。轉學不易,但她的理由似乎讓人難以拒絕,“我要把爸爸的護鶴日記繼續寫下去”。這個倔強的姑娘,主動繼承了一條注定難走的路。
《自然保護區學》、《野生動物營養學》、《野生動物研究法》……徐卓用一年多的時間,完成了別人三年的課程。她起早貪黑地學習,成績排到了專業第六名,卻放棄了保研。
“你再好好想想,這機會多難得。”野生動物資源學院的黨委副書記玄凌勸過她,但徐卓的態度很堅決:“我想畢業後盡快回去,像家人一樣去保護丹頂鶴,而且爺爺奶奶八十多歲了,我沒時間再去讀研了,也想離他們近一點兒。”
由於正忙著期末考試,接受記者采訪時,徐卓語速飛快、行色匆匆。她放棄了“南飛”,眼下正默默積蓄著力量准備飛回鶴鄉。
也許,對這只勇敢的“小鶴”而言,逆風的方向更適合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