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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人間,我們彼此感恩
2017-03-28 11:20:00 來源:東北網  作者:趙亞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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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到宏新街,就聽見了附近的小學校操場上那些孩子的歡笑聲。初春的陰郁和依舊料峭的風被這些笑聲衝淡了很多,天空出現了一抹亮色。我原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條街道,它被緊緊地包圍在街區之中,顯得局促而又慌亂。局促是因為空間的狹長與擁擠,而慌亂則是因為這裡是一個相對落後的區域:老舊的樓房和崎嶇的街道,一些小小的店鋪寥落而又荒疏,如果沒有小學校帶來的一點生機,這裡仿若多年前的老城,在時光的流動中,早已老去,也沒有回聲。

  陳站傑母親拒絕好心人的捐款。

  陳站傑與看望她的老師們開心的交流。

  從我們工作的單位開車到這裡大概要二十分鍾的時間,從寬闊的大街進入二類街路,再拐進這條巴掌大的街巷,仿佛一種穿越。說心裡話,這些年做記者深入生活搞創作,見到了太多的苦難和在苦難與不幸中掙紮的人,內心已經漸漸麻木了,而麻木更是因為我們面對苦難時的無能為力。

  宏鑫砂鍋居不是知名的小吃,最近慕名來這裡吃飯的人卻越來越多,還有從平房區來這裡吃砂鍋的食客。我隨眾前往,內心除了一點點忐忑,再無其他波瀾。

  為什麼忐忑呢?因為我一次次告誡自己,我只是一個食客,而不是俯視者,面對那個叫傑傑的腦癱的女孩子和她脊柱嚴重彎曲的父親,面對她騎著電動車四處送餐的母親,面對她們二十多平米的小店,面對她們用木板隔出的簡易的住宿間,面對她們每天微薄的收入,我們該以什麼樣的視角去注視?憐憫?憐惜?同情?……也許這些都不對。所以,在進門之前,我和我的同事說,我煙癮犯了去買盒煙。買完煙,點著一支,在宏鑫砂鍋居門口,我深深地吸,然後重重地吐出煙霧,把煙頭掐滅扔在初春的塵土裡,慢慢地拉開門,像一個不經意的食客,在飢腸轆轆時走進熱騰騰的小店。

  我一眼就看出坐在面對門口的桌子前的就是傑傑,她看我進來,努力地把頭扭向後灶的方向喊著什麼,聲音卻並不清楚。我假裝鎮定地看她一眼,又趕緊把目光錯開。我警告自己我必須是一個不經意的食客,不是來獻愛心的,我只是因為腸胃的需要。在她向後灶方向呼喊的時候,我先進來的同事跟她說,『傑傑,這是和我們一起的,叫叔叔。』她聽見同事這樣說,扭回頭來看了我一眼。『傑傑,你好。』我說了句話後假裝若無其事地和同事坐在一起。這時候,傑傑的媽媽從後灶出來,熱情地招呼著我們,我說:『今天我請客,兄弟們工作很累,都能吃,多點些東西。』她一邊把菜譜遞給我的同事們一邊囑咐:『別多點,吃不了浪費了。』我說:『沒事兒,這幫家伙能吃。』其實,我知道同事並不能吃,我想多點是因為想多在這裡花點錢。這樣想時,我又告誡自己我們沒有俯視的權利。同事們點了幾個菜,砂鍋、米飯、壇肉,滿滿的一桌子……吃不了,但是我們都在狼吞虎咽,這纔是我喜歡的情緒,我們需要食物,而不是獻愛心。

  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又有兩伙客人進來,傑傑都是使勁地扭頭向後灶的方向呼喊著,似乎喉嚨裡滾著悶雷,沒有成年的悶雷聲……然後,她的媽媽走出來,熱情地招呼著客人。兩伙客人裡,年歲大的那兩位是一對老夫妻,看起來並不富裕,『點一個砂鍋,兩張餅。』那個阿姨告訴傑傑的媽媽。另一伙客人是三個女孩,一看就是機關裡工作的,文靜而又端莊。默默點餐之後,相互說話,還不時地看著傑傑。她們的眼神是那種迅速掠過的,帶著憐憫與溫情,又迅速躲開的,然後又偷偷地看一眼。傑傑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桌子上有一個作業本,歪歪扭扭地寫著文字,能看得出來她很用功,本子只剩下幾頁空白,前面寫過的頁碼已經被翻得發黑,有了磨損。我的同事一邊吃飯,一邊和傑傑說話。他說:『傑傑,這位叔叔是作家,可以教你寫作文。』同事指著我,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傑傑,我說:『好孩子,你想寫,叔叔就教你。』傑傑努力地點點頭,需要用很大的力氣纔能笑得出來,但她還是笑了,用含混不清的語言跟我說:『謝,謝,叔……叔。』她喊出的第一聲『叔』字很用力也拉得很長,而後一個『叔』字則很短促,是那種用力之後的戛然而止。我不想讓傑傑多說話,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又回頭吃飯。

  年歲大的兩位食客很快就吃完了,砂鍋裡的湯菜都沒吃太多,只把餅吃完了。他們看一眼傑傑,又相互對視了一下,掏出二百塊錢放在傑傑的桌子上轉身就走。傑傑看見這二百塊錢馬上反應過來,用力地喊,吃力地伸出右手抓起錢要還給他們。她喊得急切,卻追不上急忙走出去的老夫妻。傑傑看著我們,眼神裡都是哀求,我知道,她是讓我們幫助她把錢還給那對老夫妻。我們誰也沒有動,她的爸爸媽媽聽見她的叫喊趕緊從後灶裡跑出來,看見傑傑手裡的二百塊錢馬上明白了,兩個人一前一後追出去還錢。我的同事看見這個情景,也拿起相機追了出去。錢,最後還是還了回去,只留下了買單的錢。我同事說,那對老夫妻很遺憾沒能獻一份愛心,他們就是來看傑傑的,並盡其所能地做一點事。看見爸爸媽媽把錢還了回去,傑傑臉上的緊張沒有了,她又恢復了平靜坐直了身子,眼睛凝望著外面的街道和偶爾走過的行人。

  我們也很快吃完了,同事要搶著結賬。我說:『不,說好了我來請的。』我的堅決讓同事放棄了買單的念頭,我對傑傑的媽媽說:『給我算賬!』『一百零四元。』她遞過來單子。我掏出一百,又拿出十塊錢零錢,她說:『四瓶汽水算我的請客,就收一百。』我說:『謝謝老板!』當我說出謝謝的時候,我看到傑傑很開心,很開心,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笑意。

  東北網記者趙亞東聽傑傑講她喜歡讀的書。

  腦癱女孩陳站傑一家曾經居住過的4平方米陽臺。

  看到傑傑的微笑,我感覺這個陰郁的晌午瞬間就明亮了起來。

  我們四個吃午飯的人,其中的一個就是患病的傑傑丟失了她的『雙腿』——電動三輪之後,迅速給予關注並寫了一系列報道的我們東北網的記者。他寫的連續報道推出後,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很多看了東北網報道的網友和讀者都紛紛獻出愛心,很快為傑傑買了一臺嶄新的電動車,他們還趕來宏鑫的砂鍋居吃飯,買單時也都多扔錢,想獻一份愛心。但除了應收的飯錢,傑傑一家一分也沒有多收。特別是傑傑,她一看見愛心網友多給的錢就會啊啊的喊,費力地舉起右手把錢還回去。

  我的同事讓我看看他們一家用木板隔開的簡易的住間,但是我拒絕了。我不能!我知道他們生活的拮據,畢竟家有一個腦癱的女孩,這是一個大不幸;我知道他們夫妻為了孩子一直打四份工,直到身體累垮,得了好幾種疾病;我也知道,他們曾經住過四平方米的棚廈,在兩個樓房之間的縫隙裡;我也知道,他們現在這個只有三四張桌的小店每天也就收入一百多塊錢,僅僅夠糊口!

  盡管我知道這些,但是我依然仰視他們,仰視他們每天的起早貪晚,仰視他們每天的風雨奔波,仰視他們的精打細算,仰視他們忙碌時的滿頭大汗,仰視他們在苦難中淬火,錘煉出的那份遙遠的光亮與希望。而面對傑傑,我心生敬意,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患有腦癱,但是她不願意被施捨。

  其實我們輾轉來這裡吃飯,也是想獻一份愛心,但是我一次次告訴自己,面對深處苦難中的人,更大的愛應該是平視和尊重。尤其是這些在苦難中自立自強勇敢前行的人們,更應該值得我們敬重。所以當傑傑的媽媽為我們抹了四元的零錢時,我內心無比的輕松,我說出的那一聲謝謝是真誠的,我也深深地知道活在這人間,我們應該彼此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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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輝

【專題】自強女孩陳站傑丟失電動車婉拒後續捐款 網友暖心捧場砂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