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網4月2日訊 乍暖還寒的早春,記者走近他———一個外人眼裡,快退休了卻放棄公務員身份,去承擔全市300多萬人口飲水安全『那麼大責任』的『怪人』;一個在妻子眼裡,得了胃癌卻全然不知,甚至大過年也撇下妻子、獨自在山林裡踏查一個月的『瘋子』。
有一種擔當,是執著的守望
2010年2月15日,農歷大年初二,位於哈爾濱市區200多公裡以外的磨盤山水源地格外寂靜。張昆林一大早走出磨盤山庫區辦公室。按日程安排,他當日要完成水源地供水口到西山屯、三人班村、大貴村3個村屯人員結構和污染源狀況調查。
為了能在天完全黑之前返回駐地,物理老師出身的他,事先習慣性地算好了必須以每小時6公裡的速度行進。走在人跡罕至、零下20攝氏度的雪原中,他心情比腳步更急迫———當天去的3個村都地處水源地一級保護區內,700多戶村民的農田施肥、人畜排放物已對水源地造成很大污染。他似乎早已忘記,此時正是萬家團聚的新春佳節,正是親朋好友觥籌交錯的歡愉時刻。
光禿禿的山、白茫茫的雪,還有身邊一片片擦肩而過的林子,四下沒有任何參照物,唯一能提示他原路返回的標記,是他自己留在雪地裡的一串腳印。
這一天,只是張昆林從2月8日至3月6日之間在磨盤山水源地保護區度過的普通一天。從2009年底我市成立磨盤山水源地環境保護管理辦公室那天起,張昆林便與山林為伴。這次將近一個月的實地調研,已是張昆林任職兩個半月來的第二次庫區之行。『不掌握我要盡責的水源地詳情、不知道工作從哪做起,我能睡得著覺嗎?這個年我咋過!』離家前,他對苦心勸他在家過年的妻子說。
兩次調研,張昆林踏遍水源地一級保護區周邊的十幾個村屯、一個林場,還走訪了當地鎮政府、市政府,徹底摸清了水源地的地理、人員、植被、環境狀況,當地農民和林區職工的生存狀態、種植結構、生產經營情況都裝進了他腦袋裡。他寫下的4萬多字《關於磨盤山飲用水源地匯水區(含保護區)環境狀況的調查》,是哈爾濱市迄今為止關於磨盤山水源地環境保護狀況最全面、最真實、最完整的調研報告。這個調研報告後來成為市政府和省、市環保部門的重要決策依據。
而他的收獲遠不止這些。
磨盤山水源地保護區區域內大部分歸省森工總局山河屯林業局管轄,如何在實施禁伐、減伐等限制性規定中,不影響林區企業和林業職工的經濟收入?為此,張昆林一次次上門與林業局有關人員商議,謀劃既能保護水源地環境,又不影響林區企業生存和林區職工生活的出路。
2010年正月十六,山河屯林業局王局長得知張昆林為了與他面談,從年前開始已跑了好多趟,深受感動。可真正讓王局長感興趣並樂意接受的,是張昆林在提出禁伐、減伐等要求的同時,還設身處地地提出了建立補償機制等建設性的想法。這位此前因『飽受指責』而心生抵觸的林業局長事後由衷地說:『他是近年來到林區調研的幾十撥人裡面,第一個真正考慮林場利益的。』
有一種堅守,需要鐵肩承重
『只有置身磨盤山,纔能體會到哈爾濱人的幸福。』幾年前,一些環保專家實地考察磨盤山水源地的水質、蓄水量和生態環境後,紛紛發出這樣的感慨。
磨盤山水源地距哈爾濱市區200多公裡,這裡地面植被覆蓋率達83%,水源地上游水質按國家環保總局75項檢測標准,除總氮為Ⅱ類水質標准,其餘均達到Ⅰ類水質標准,完全符合飲用水的要求,可直接飲用。2005年松花江水污染事件發生後,磨盤山水庫取代松花江成為新啟用的城市飲用水源地,目前每天向松花江南岸300萬人口供水90萬噸。據了解,磨盤山水庫設計使用年限為50年,壩面海拔318米,在保證這個水位的前提下,纔能兼顧生態效應和供水能力。
盡管水源地的生態環境目前狀況仍屬良好,但張昆林卻懮心忡忡。他親眼看到,保護區區域內的一些溪流明顯變窄,甚至消失了,幾年前有的水泡裡還能看到林蛙和蝌蚪,現在剩下的只是一堆亂石頭。『這意味著連年的伐木造成水源涵養能力下降,持續供水能力有降低的危險』,張昆林說,任其發展下去,水庫恐怕連設計年限一半的壽命都達不到,水質的好壞更是無從談起。
『要扼制水源地生命的透支,一是必須盡快立法,明確各部門的職能和責任;二是必須盡快完成保護規劃,使水源地管理、保護和建設有章可循。』思路清了,張昆林的腳步更急。
當初,市政府成立磨盤山水源地環境保護管理辦公室時,環保業內都清楚,這個崗位非常艱苦,卻責任重大。此前曾在市環保局當了5年水環境管理處副處長的張昆林更清楚,要想負責任地擔起這份責任,不僅要有踏盡深山的『鐵腳板』,還得有能承重的『鐵肩膀』和能頂硬的『鐵腦袋』。
得知我市計劃出臺《磨盤山水源地保護規劃》,當初曾選定一家機構來做這個規劃。但是張昆林不同意。他認為,自磨盤山飲用水源項目實施起,黑龍江省水利勘測設計院就一直參與相關規劃,對磨盤山的生態環境與問題有足夠的了解,和其他機構相比優勢明顯。為此,他找領導談想法,力主由這家機構做規劃。最終,市環保局領導力排眾議,按張昆林的建議把規劃任務交給了黑龍江省水利勘測設計院。
去年,一家能源公司要在磨盤山上風力發電項目,當地林業部門非常歡迎,希望這個項目能成為提振林區經濟的支柱產業。聽到這個消息,張昆林馬上意識到這將對磨盤山的生態環境和水源保護構成嚴重威脅。他立即溝通省環保部門,在省環保部門的主持下,專家論證會在一片火藥味中召開。由於張昆林堅持己見,堅決不同意磨盤山的風力發電項目,而且在他的帶動影響下,其他職能部門人員也表達了一致意見,能源公司的參會人員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未等散會便拂袖而去。
有一種責任,能驅動不竭動力
張昆林與水結緣於2005年,他從市環保局科技處調任水環境管理處副處長。此前,哈爾濱剛剛發生轟動全國的水危機事件。為了哈爾濱300萬人口的飲水安全,5年間,他徒步丈量了哈爾濱52個水源地,風餐露宿中吃下1000多袋方便面,也穿壞了20多雙軍用膠鞋。
哈爾濱市原來的水源地———朱順屯水源地一級保護區內曾經遍布餐飲網點,還有許多牛捨、采沙點、漁棚、魚池等污染源,要取締難度相當大。2006年時,我市水源地的管理機構還沒有健全,只有張昆林在水環境管理處做水環境保護工作。他無法放任水源地環境惡化,一家家走訪,一次次打報告,終於一個個拔掉了這些污染源。
2009年12月18日,張昆林成為首任磨盤山水源地環境保護管理辦公室主任,但同時他的編制從機關調到事業單位,20多年的公務員身份沒了,已53歲、還有幾年就退休的張昆林不是沒猶豫過。
『不是誰都能有一個實現自己價值的平臺,也不是誰都能有機會為老百姓做點實事。』就是這個朴實的想法,讓他毅然擔起了這份責任。
張昆林自家新買的高爾夫轎車成了他的『公車』,汽車後備廂裡,常年裝著一把鍬和一把鎬,這是2010年1月至8月間,他數次往返於市區和磨盤山水源地保護區之間學來的經驗。
五常市山河鎮至沙河鎮之間的那段路被開車人稱作『雪鄉公路』。那是一條很窄的雙向水泥路,下雪時無人清掃,路面基本是冰面。每當對面來大車的時候,小型車只能半個車身下道避讓。由於積雪蓋住了路基,看不出深淺,車子下去容易上來就難了。一次,張昆林下道後發現,路基比半個車輪還高,根本上不去。他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直到兩個多小時後,他纔攔住一輛車,付了200元『辛苦費』纔把車弄上來。
進入山區之後路況更糟,車子稍一側滑就會跌入路旁的排水溝,張昆林在車裡帶上鍬和鎬,遇上險要路面和意外情況時,這兩樣東西就會派上用場。
在磨盤山庫區,張昆林的臨時辦公室只有十幾平米大小,只放得下一個辦公桌和一張床。這裡距鎮上十幾公裡,到最近的屯子也得走兩裡路,周圍人煙稀少、每到夜晚漆黑一片。張昆林就是在這裡守護著300萬哈爾濱人的潔淨水源。
有一種付出,讓人感悟自我存在的價值
常年拼命工作,張昆林一直感覺胃部不舒服,直到橕不住了,纔背著家人到醫院做檢查,結果是胃癌中晚期。醫生說,他的病早就有了,只是由於工作壓力刺激信號過於強烈,弱化了病灶的反應。
拿到診斷結果,他沒有馬上辦理住院手續,而是不動聲色地梳理手頭的工作,書面安排部分工作,期間還瞞著家人,悄悄跑到磨盤山水源地,安排迎接上級調研的具體事宜,回市區後又現場勘查了平房區工農水庫,就擬建的應急水源地寫了書面匯報材料……直到這些都完成了,纔找領導說明病情,並詳細匯報了工作進展和下一步的想法。
半個月後,張昆林住進哈醫大四院。可人在病床上,心還在磨盤山,不停撥打手機的他惹怒了醫生:『要想活命,就把手機關上。』5個半小時的手術,他的胃被切除一半,隨後整個人一下子瘦了30斤。當時是2010年10月中旬,醫生告訴他,最快也要來年4月份纔可以上班。然而術後第10天,他就在病床上開始工作。『不是少了我不行,而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庫區的情況。』妻子常常背著他默默流淚,但沒有阻止他。因為她知道,張昆林不把牽掛的事做完心裡會更難受。
不久前,記者來到他的家,發現客廳早已變成了辦公室,寫字臺被電話、傳真、電腦、打印機擠滿,茶幾上堆放著成摞的資料和文件夾。兩個多小時的談話,他句句不離磨盤山,句句不離哈爾濱水源地保護:根據他的調研報告形成的《磨盤山水源地環境保護條例》已報至省人大常委會了;對磨盤山水源地二級保護區的調查得抓緊啟動了;在磨盤山匯水區范圍內的非法磚廠還沒取締……
在張昆林時而欣喜、時而焦慮的講述過程中,他的妻子始終在流淚———就在當天上午,准備接受第四次化療的張昆林,在治療前的例行化驗檢查中發現白細胞和血小板過低,被醫生告知『化療得推遲』。妻子的心仍然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