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黃，癡人忙。』春天，正是精神疾病高發的季節。在哈爾濱市普寧醫院，住著900多名精神疾病患者，突然發病時，他們會對醫護人員侮辱謾罵、拳打腳踢，讓人感到緊張而恐懼，而當他們清醒時聽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又會向醫生們誠懇道歉，有人把家人帶來的苹果和糖留起來，送給幫助過自己的醫生，讓醫護人員感覺到絲絲溫暖。

　　在精神病院工作，是怎樣一種特殊感受？22日，記者走進了哈爾濱市普寧醫院，聽醫護人員講述工作中的緊張、危險、委屈和欣慰……

　　驚心

　　患者『貼臉兒』恐嚇醫生『

　　是你要收我住院嗎？』

　　當精神病患者幾乎與你『貼臉兒』，直勾勾地看著你，這是什麼感覺？

　　『我有過這種經歷。』張彬醫生說。有一回，一個身高1米85、體型魁梧的男患者被送進醫院。送他來的民警稱，這名男子在街上突然發病，剛剛還在亂喊，『哪個醫生敢收我住院，我就狠狠揍他一頓！』進到診室後見到張醫生，這名患者按著桌子，把臉湊到張醫生面前，恐嚇道：『是你要收我住院嗎？』

　　張醫生回憶說，他當時嚇得頭皮發麻。但做為醫生，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只好故作鎮靜地說：『不是我要收你住院的，一會兒你跟我來，咱們到住院處去找那個醫生，咱倆一起問問他。』就這樣哄騙著，讓患者住進了病房，給他吃上鎮定的藥，狂躁的癥狀纔得到緩解。

　　還有一次，一位男患者進來問張彬：『你能給我安樂死嗎？』張醫生解釋說，病是能治好的，不會有生命危險。患者聽了這句話後突然亢奮起來，徑直朝窗臺跑了過去，張醫生怕他跳樓，立即起身去追。當張彬快要追上的時候，患者竟一拳打碎了玻璃，撿起一大塊玻璃朝張彬衝過來，要用玻璃砍他。張醫生掉頭就跑，幸好兩個男醫生及時抱住了患者，這纔逃過一劫……

　　耐心

　　患者大鬧食堂砸彎鐵勺

　　醫生不懼危險上前談判

　　『我們和患者接觸，幾乎每天都有故事，而且件件火辣。』主任醫生寇金愛回憶說：『詢問病人癥狀時，冷不丁被男患者一拳打在臉上，監護患者吃飯，對方突然把手裡的饅頭扔了過來，還沒緩過神來，瓷碗又砸了過來，血流了一臉，我頭上現在還有疤痕呢。在精神病院工作，幾乎每個醫護人員都有過類似的經歷。』

　　有一次，一個體重將近200斤的患者吃飯時突然發病。他搶了盛湯的大勺，在食堂砸東西，打工作人員。因為他身強力壯，好幾個醫護人員都被他手中鐵制的大勺打傷。他一邊掄動著勺子，一邊大喊：『我要見寇醫生，要不我就砸了所有的東西！』

　　瘦小的女醫生寇金愛只得走到他面前，桌上的東西不斷飛過來，摔碎在地上。寇金愛一邊防著自己被砸傷，一邊聽他說話。這名患者不斷地大喊：『我病好了，我要回家，趕快給我家人打電話，讓他們接我回去！』

　　然而，面對狂躁的患者不能硬頂，得跟他講道理，寇金愛勸道：『一定要把病治好了纔能走，你就是因為在家裡砸東西纔被送進醫院治療的，你現在又這樣亂砸，如果你家裡人看到了，怎麼會相信你已經好了呢？我現在給他們打電話，你要趕快吃藥，你安靜一些，他們纔會相信啊，把勺子給我……』

　　患者漸漸平靜下來，『寇醫生，我相信你，你快帶我吃藥，然後給我家人打電話。』說完，把已經砸彎了的鐵勺交給了寇醫生。

　　懮心

　　患者病情好轉家屬不來接

　　『以後別再找我們』

　　說到回家，寇醫生說，不發病的時候患者往往希望能馬上離開醫院，見到親人。但由於他們患病期間長時間折磨家人，加上經濟拮據，不少家屬產生了恐懼和排斥心理，雖然患者想家心切，但不是每個家屬都能接納他們。很多次，患者病情穩定後，醫生打電話聯系家屬，希望他們能把患者接回去，可是一些家屬不願意接聽醫生的電話，有人甚至在電話中咒罵，威脅醫生以後不要再找他們，否則就不客氣……

　　23日，普寧醫院的維修工胡大軍又接到了一批損壞的門鎖，還有被鋸得快斷了的防護網。他感慨地說：『患者發病的時候破壞力極強，經常會破壞鎖和防護網企圖逃跑。我每年都要修理1000多把鎖，每天得修好幾把。』記者看到，損壞的防護網有的地方明顯是被鋸斷的。胡大軍解釋說：『這些患者常常會想家、想念親人，他們會把刀片、鋸條藏在枕頭裡或者暖氣縫兒中。有時還會從塑鋼窗上卸鐵片，想辦法鋸斷防護網，為了保證患者的安全，醫院每天都要檢查，還把院裡的幾千個紗窗都做了改進。』

　　『說起來挺心酸的，精神病人也是人，因為想家纔會藏刀片去鋸護欄，纔會拿著大勺跟醫生談判，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他們的癥狀已經得到了緩解，但是好多家屬卻不願意把他們接走。』寇金愛說。

　　暖心

　　患者清醒時會道歉

　　還給醫護人員送水果

　　王淑艷是一名護士，由於年紀輕，平時在家都是被寵著的。剛上班的時候，她喂一個患者吃飯，可患者吃進去後『噗』的一口吐在她臉上，之後還看著王淑艷笑。她強忍淚水，擦乾淨臉後，再去喂患者，直到對方把飯都吃光，纔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淚。

　　大約過了半年，那個吐過王淑艷的患者找到了她：『王護士，我聽病友說，我以前吐過你，那天真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聽到這些，王淑艷沒忍住，感動得淚流滿面。王淑艷說：『患者發病的時候的確會罵人、打人，可當他們清醒的時候，他們知道誰對他們最好，我查房時，他們經常會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香蕉，一個梨或是一塊糖遞給我們，那是家屬帶給他們的東西，他們留了一天，等著送給我們。每到這個時候，我都覺得心裡甜甜的，覺得自己的付出和委屈都是值得的。』

　　『我們是醫生，我們能理解這些患者，他們因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發病時看到的世界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比如曾經有個患者傷害過一個鄰居的孩子，清醒後他說，當時他看到一條蛇向自己爬過來，所以纔會攻擊別人。正因為大家都視他們為異類，對他們感到害怕，而他們本身其實更加害怕，所以纔會攻擊，纔會癲狂。只要耐心去交流，讓他們感覺到安全，相信好多病人都可以治愈回家。』張彬醫生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