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雞蛋是珍饈美味
塞罕壩的冰封期長達7個月,8月份開始下雪,到時候本來就難行的土路根本無法通行,過冬的糧食必須在冰封來臨前儲備好。
當時塞罕壩人的主食被當地人叫做『大(音「代」)王』的發面糕餅,用土法磨出?麥制成,純?麥的叫『大大(音「代」)王』,二合面的叫『二大(音「代」)王』,還有一種?麥面條,制作方法和食用方法類似於東北人民熟悉的『酸湯子』,靠工具將面團直接擠進沸水鍋裡煮成面條。『現在的?麥是保健品,身價高著呢,那時候的?麥吃兩口吐一口沙子,雜質多,硌牙。』李桂生說,主食尚且如此,副食更談不上品種豐富,主要是凍白菜、凍大頭菜、凍野菜,有幾次饞得狠了,他和同事偷偷到老鄉家裡買了點雞蛋煮著吃了,竟然覺得是平生第一的美味珍饈。
飲用水問題也是因陋就簡,自己動手用錘子砸鑽頭,什麼時候出水就什麼時候燒水,有些淺水井可能還不足3米深,新打上來的井水都是與茶水是一樣的顏色,李桂生覺得很知足,有些分場沒打出井水,只能喝雪水或是在河溝裡取水做飯。
燒爐子睡火炕,這在土生土長的當地人看來沒什麼,有些南方同學適應起來要更困難一些,最讓人難受的是,塞罕壩的冬天不但漫長而且特別寒冷,尤其是被東北人稱為『刮白毛風』的風雪天氣,滴水成冰的季節外出作業,即使穿上『氈疙瘩』,厚厚的羊皮襖,戴上毛皮帽子,風仍然像刀子一樣往人臉上刮,直要吹透身上的所有的保暖裝備,凍得人直打哆嗦。
然而李桂生在回憶中感嘆,吃穿住行的困難都能克服,最怕的是生病,因為能稱為醫院的地方都遠在承德,距離林場有100多公裡,遇到發燒急痛的病癥,主要靠土方法,根本來不及送醫院,能過去就挺過去了。
在地圖上植一彎阻擋風沙的翠綠
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塞罕壩人仍然完成了兩大創舉。『一是在高海拔的壩上成功用種子育苗,二是用機械種植苗木。』李桂生說,用種子育種育苗,是在樹苗移栽屢遭失敗後的選擇,失敗再嘗試,嘗試再遭遇失敗,整個科研和實踐過程無不浸染了東林人的智慧和汗水,為塞罕壩的漫山林海埋下了第一粒種子。
經過分析比對氣候和土壤環境,再經過數次篩選,第一批運抵塞罕壩的樹木種子,是來自山西靜樂縣的2000斤華北落葉松種子,也正是這第一批種子,在不斷實驗育種中逐漸適應了高海拔、乾燥的氣候環境。
『樹跟人一樣,從暖和的地方到寒冷的地方,它要適應下來纔能生存,我們就是努力幫助它適應環境。剛開始種下去的樹苗成片死亡,活下來的沒多少,後來一點點查找原因,一茬茬補種上去,反復這樣,後來就是活的多,死的少了』李桂生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卻讓人不由捏著一把汗,看著拼命守護的樹苗成片枯萎死去,是多麼絕望的心情?官方數據顯示,1964年後,林場種植的516畝落葉松的成活率達到90%以上,東林人終於將提著的心放回到了肚子裡。
然而,讓李桂生沒想到的是,因為工作需要,他被調到伊春帶嶺林業局,多年後輾轉回到母校東北林業大學直到退休,他與塞罕壩的緣分,竟然只有那最為艱辛困苦的三年。他離開的時候,特意去看了看最早下種的那一批落葉松,最高的已經將近一米,新萌的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擺,仿佛在呼喚,也仿佛在告別。
歲月消磨,同學們逐漸被調往各地林業部門,然而有幾位同學,就像落葉松一樣在塞罕壩落地生根,把青春和生命奉獻給中國版圖上那一彎阻擋風沙的翠綠。
從一棵樹變成百萬畝林海
李桂生再次踏上那片讓他魂牽夢繞的土地是在2002年,參加塞罕壩機械林場建場40年的慶祝活動,他已經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而塞罕壩卻是愈發青春翹楚,離開時曾淚別的那批落葉松已經成長為參天大樹。
2016年,耄耋之年的他再次來到塞罕壩,過去要坐著『大解放』顛簸8個小時的蜿蜒土路,已經變成平坦開闊的柏油路,僅需一小時車程就能到目的地,當年牛馬嘶鳴滿地糞便的總場駐地,現在的規模已經如同一座城市,人們住進了樓房,用上了集中供熱,餐飲、文娛設施齊全,在夏季,隨處可見愜意享受『洗肺之旅』的游客。
如今,塞罕壩每年為京津地區輸送淨水1.37億立方米、釋放氧氣55萬噸,是守衛京津的重要生態屏障。它的林木總蓄積量已經達到1012萬立方米,所釋放的氧氣可供199.2萬人呼吸一年之用。同時,它所創造的森林資源總價值約202億元,成為了京津地區重要的防沙屏障和生態旅游之地。
16位曾經共同戰斗在塞罕壩的東林人踏上亮兵臺,將百萬畝松濤盡收眼底,當年那片莽莽荒原風沙草場,已然恣意成112萬畝的綠海汪洋。面對著蒼翠林海,李桂生幾乎壓抑不住喉嚨裡的哽咽之聲。